苦咖

　　并不那么熨帖、温润，却有着清晰的透明。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就这样喜欢上了苦咖。这世上有太多的形容词，也有太多的固定思维，在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的苦，是钻心的，是落寞的故事进行时，仿佛沾上了苦，就有一种郁结，让你透不过气。哪有那么多的一定呢，我喜欢的苦咖，只是一种味觉，和大麦茶一样，纯洌、清澈。

　　是的，它还叫清咖。

　　大二那年，认识了一个长辈，无论大人小孩都叫他叔叔。国企高管，却爱上了和孩子们一起，每个周六周末，风雨无阻。人这一生，都会有单纯地喜欢，喜欢一件事，一种感觉，这种喜欢仿佛一种力量，让你甘之若饴，可是，又有谁能够单纯十年，甚至更久？叔叔却是一爱，就坚持了二十多年，纯付出，零收益。

　　做了他的徒弟两年，年少，敏感、自尊又自卑，叔叔仿佛懂我，却又不似慈爱之抚慰，有时，会是一种清醒地严肃，那刹那，好像委屈，却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幼稚。

　　是在那个城市，一个尚待开发区域的一处拐角处，和叔叔以及伙伴们，第一次品尝了苦咖。叔叔有着中年人的优雅，他端着苦咖，小口慢品，而我们涉世未深，哪里懂得它的好处，当伙伴们私下议论，这么贵的咖啡真不好喝时，我竟惊奇地发现，于我，这苦咖原是另一种美味。其实，我知道，当年，仅是一种对此味道的接受度，我能接受它，并尝出了它的好。想必，这也是食物与人的一种缘分。

　　后来，我离开了那座城，后来听说叔叔从国企辞职，全身心和孩子们在一起，人生的断舍离远比我们想象的值得玩味，叔叔的选择屈从了内心，这是他的圆满，他的人生。

　　一直珍藏着婚礼那天，叔叔送的特别礼物，我知道，他的用心，和那杯苦咖一样，是最真实的心意。

　　这是一个婆娑的世界，婆娑即遗憾。是在最脆弱的时候，看到这句话的。自以为饮下的是苦水，满目疮痍，理不清、理还乱。毕竟年少啊，你以为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体验，很多自以为是的体验，掺杂进去，早已模糊了判断。

　　正如夹杂了伴侣、牛奶的咖啡，那么醇厚，那么甜，真正的咖啡味道又品尝出了多少？

　　当然，也是喜欢那种咖啡的，很温暖的样子，可我知道，那种温暖其实是牛奶和糖带来的，仿佛一双慈爱的手，呵护着你，爱着你。

　　这样的爱，需要，也喜欢，比如我亲爱的琴老师，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有她在，总是觉得自己还是个被宠溺的女孩。人真正觉得宠溺的，远不是被照顾和被满足，而是一种心理的踏实和呵护，在她面前，没有秘密，没有倔强。

　　即便被宠溺着，也还要有着自知。很多年前，我设想了人生后来的样子，并一步一步地、很勇敢地去实现。很多年后，我发现，原来我喜欢的人生，就是喜欢苦咖的人生。摈去形容，还原本来面目，沉得越深，静地越执着。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到现在，喝咖啡的次数很多，却清晰地记得每一次喝苦咖。当入俗又独立，自尊又融入的时候，有着自己的清醒。

　　又比如婚姻。爱情最初的模样，你侬我侬的点滴美好，是很多人以为的，年少时候我以为的，我的婚姻的样子。谁曾想到，最深的自知里，我爱的，其实更多的是一份简单、清明的感觉。而现在的这个人，有着我最喜欢的单纯和善良，我们经营着最寡淡的日子，却在一次次的变故和挫折里，肩并肩，互相依靠。最痛苦的时候在一起，最绝望的时候彼此支撑，我知道，这也许不是爱情的模样，却是生活的态度。你可以不读我的文章，可以不记住每一个纪念日，可以不想长大，俨然一杯苦咖，寡、淡，可是，你给我的，也还有着苦咖至真、至简的质地。

　　今天是520，那年那日，你请假一个小时，匆匆领证，十一点多还回单位上班，午饭都没一起吃。今日520，我们刚从深深的绝望中挺过来，亦没有任何仪式，却彼此懂得，你在，我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