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低语之春日迟迟

　　（一）

　　春天到来，时序更替，便有一种永恒的梦和希冀升腾而起：有暖意盈怀。这永恒而难以割舍的，不只是明媚阳光、和风绿叶，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有些花常开常落，有些梦时时萦徘，有些人常来常往，因而这些只能做为一种点缀，愉悦我们的心灵，减轻我们的痛苦。然而是什么，凝固了我们的目光，超升了我们的思想，是什么营造了一种心境，给生活赋予了一份空幻的灵气，让我们久久地为之感怀，继而难舍，而陶醉？

　　那不是大自然本身的葱茏与蓬勃，也不是简单的一声布谷鸟或是夜莺的歌唱，更不是街上的花裙子和换季大甩卖。童稚的年代里，一棵蒲公英就能代表整个春天，一缕炊烟就能代表整个家园。而现在，这些都怎么也不能拨动我们的心弦。

　　你看那微风的晴空里一朵一朵飘絮以优美的姿态在天地间意味深长地飞旋飘飏，待悄然回归大地，完结了它的空中的生命之旅，同时开始了新的地上的生命之旅。

　　禅心已作沾泥絮，多么贴切的比喻啊！那种静止、沉潜，与盛极过后的悄然淡出，是一种优美的姿态和永恒的韵味。

　　（二）

　　樱花是一种鲜艳热闹的花，会让你猛地欢呼起来。它一年一度的花期来去匆匆。而梨花雪白，闪现在绿荫里而不是突然出现于枯枝之上。梨花是一种开起来也热闹，凋落时亦不纷扬的花，它不是盛极过后落花如雪，而是蓬勃着次第隐退，却留下果实以另一种蓬勃绽放枝头。梨花香味清淡，质感饱满，但它不是为插花供于案头，而是在野外，在深山里，在村路旁静候着季节的变换，岁月的更替。

　　春风吹落了无数花瓣，而它们又无数次地重开。

　　无数的杨花柳絮在晴热的空气中无主地沉浮。无休无止。地上滚动着白的絮球，也无休止，随风来去。

　　在忙乱的生活中，不知怎地季节就更替，桃花就开了。玉兰花也慢慢地吐蕊，风刮来刮去，雨也常常飘洒下来。

　　有一些只有在古诗里才能存活的小生命，蠕蠕地耸动起来了，它们历经千年而不死，在阳光里甦生，在人群中驻扎，在古旧的琼楼玉宇里生长。

　　在无人处，小小的蒲公英竟开出了几朵小花，在灰色的背景中轻绽灿黄的笑靥。

　　花开过，花落无痕。

　　风吹过，风过无声。

　　（三）

　　孩子们在风中跑着放风筝，有绿蜻蜓，红蝴蝶，还有鹰、燕……飘飘然却很少有飞过四层楼那么高的。风筝在操场上空盘旋，被风吹得鼓起羽翼，东飘西荡，歪扭地低徊着。那些孩子一定是把自己也当作风筝了，东奔西跑着一定要把它们放飞。后来有的真高高地升上了天空，有的则最终栽到了地上，有的还与别人的线缠到了一起。

　　（四）

　　月圆之夜，明晃晃的光来自宇宙深处，纵横的光影投射出光在遥迢之路上的许多痕迹。

　　窗外无语的圆月洁白、硕大、清澈透明，使人一睁眼就看到许多梦幻。

　　销魂的是那春风吹破坚冰，船却颤抖着不肯启程。那纷纷扬扬飘着的，是旧梦与旧约泛起的一阵轻尘，是杨柳依依的岸边古代少女的惆怅，还有羽化的蝴蝶翩飞着古代情侣的故事，簌簌的花瓣雨散发着往事的芳香，这一切展开又叠起来了。

　　留不住月光里面的痕迹，正如留不住岁月里的精髓。月光流转，月兀自圆缺。

　　（五）

　　城市寂寞的春天里没有胜日寻芳之趣。这春天如死水里倒映出的绿；淡淡的，模糊的。到哪里去寻深山古刹，清泉幽涧，孤松飞瀑与嶙峋山岩？到哪里去寻找隐藏在有形之物中的灵气？

　　城市里有的，是飘零之绿，风中落花，与浮躁人世的叹息。

　　（六）

　　玉兰花曾经开得那样突兀而辉煌。花开过了，花落也无痕。现在无数的飞絮在晴热的空气中无主地沉浮；地上结成蓬松的白絮球在滚动，团团来去，也无休止。这花絮飘零的季节！风过无声，风过更飘零。雨落无声，雨落千般愁。

　　（七）

　　诗经里的“桃之夭夭”，至今还盛放不已，千载而下，不减灼灼其华。春风吹落了无数花瓣，而它们又无数次地重开。当花们初绽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它们必将零落成尘，而明知如此它们也盛放不已。

　　（八）

　　风暴袭来的时候我们开着灯躲避风和尘土。频频掀帘守望之下绿肥红瘦，而当一切都变了颜色的时候春天成了淡淡的影子。

　　净界里没有风尘，而我们的尘世就是这样混沌而旷莽。

　　（九）

　　在忙乱的生活中，不知怎地季节就更替，桃花就开了。风刮来刮去，雨也常常飘洒下来。这个时候，有一些只有在古诗里才能存活的小生命，蠕蠕地耸动起来了，它们历经千年而不死，在阳光里甦生，在人群里驻扎，在古旧的琼楼玉宇里生长。

　　在无人处，小小的蒲公英竟开出了几朵小花，在灰色背景中轻绽灿黄的笑靥。

　　（十）

　　淅淅沥沥的暖雨浸透天和地，黛云远山，氤氲叆叇，神秘莫测。你看到远山那近乎无限透明的纯净蓝色，会心旷神怡，而人世间纠结缠绕的丝丝缕缕千头万绪，在这明净的自然风物的观照中是多么苍白、无趣。古诗中我们可以找到这种心情的契合点，也即“闲适”。古往今来的人们在紧张疲惫的生存状态下赖以求得心灵慰藉，表达内心体验的，无过于“闲适”文学：从健康的清新明丽，到贵族化的绮靡孱弱，到世俗化的浅易浮滑，无一不是出于“怡情”之需，符合特定心灵的悸动。

　　无论是“关关睢鸠”，还是“寒蝉凄切”，都是人心在咏唱。如果不咏唱人便会活不下去。因此我们很难说是艺术为人生还是人生为艺术。

　　（十一）

　　雨意溟溕的天空与湿的柏油路同色。丁香在洗尽铅华的时候是褴褛的灰姑娘，瑟瑟地发着抖。也没有人给她撑一把伞，哪怕她小小的心里结着许多愁怨。雨声淅沥，人们在雨中行走，踩着落叶。地上横陈的落叶该不是等待着重返枝头吧？

　　（十二）

　　风来了，飘来瓣瓣桃花，纷纷飞在清空里，纷扬的柳披拂优美的长发。风吹过遥远的古代，蹴罢秋千慵整纤纤手的小姑娘垂着发丝微红着脸。人比黄花的女子躲在帘儿底下，轻拢鬓发，缦吟诗句。直到江南雨巷，举油纸伞走过的，还是那个古代的长发女孩……

　　桃花似曾相识，春风依旧吹面，怀念着那个古典的春天和古代的女孩。诗句里遗下的轻轻的余绪游到眼前时，便成为一道风景。

　　现代时尚女孩的头发短短的，红红黄黄，蓝绿青紫，都市生活的缤纷与触目尽在其中。而且，乱发往往如秋草，如鸟窝，如燕尾，乃至呈剑拔弩张的姿态。

　　我们失去了一道风景。

　　像一个袅袅而来又无语而去的女孩，古典的春天在花瓣雨和沾泥絮中蹉跎着走了。

　　（十三）

　　我把所有的热情聚集起来，也不足以撼动一片树叶。

　　万物缺氧，失重。季节无声无息。使得荒漠如此地冷清，风和云如此地凝滞。门缝里闪过一道风，便忽地飞逝了。煎熬着的这一碗浓汤，热气腾腾，翻沫涌浪，却没有丝毫沉淀，粘稠而无内容。死水，死水是它的底料，任你如何蒸煮炒涮，也不会改变这粘稠液体的禀性，无力的东风只好挑起一片落瓣吃了，未免有一股腐败的味道。

　　我把所有的力量聚集起来，翻了一个身，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