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炒粉

　　离开家乡在外漂泊已经十多年了，我时常想念老家江西炒粉的味道。多年跑遍大江南北的销售生涯使我知道，炒粉盛行于南方，过了长江以北就很少见到了，但偶尔在南方人开的饭馆里能吃到。

　　老家做炒粉的米粉是纯大米制造的，远不同于广东那边的宽宽的河粉，也不同于过桥米线里的细细的粉丝。更不是酸辣粉里掺杂了红薯淀粉的粉条。它是以大米为原料，经浸泡蒸煮和压条烘干后制作而成的长线状米制品。通常截成女人编毛衣用的针那样粗细长短，5斤或10斤一捆，需要吃的时候，将一把米粉放锅里加水煮15分钟左右，具体以用手指能轻轻掐断为准。因为时间煮少了，米粉外面熟了，内芯还没有软，吃起来如嚼钢丝，索然无味。但煮的时间长了也不行，因为米粉经水煮会发胀变成筷子那么粗，下锅炒时，容易糊，严重影响口感。

　　做炒粉时，将煮熟的米粉捞出后放凉水冲一下，洗去热气，放在有筛孔的容器中晾干备用。大火，锅里加油，放入肉丝、鸡蛋或者牛肉翻炒，再放入青菜、豆芽、辣椒，接着倒入米粉并放酱油翻炒上色，最后放入盐、味精，小火翻炒即可出锅。就这样，一盘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的江西炒粉便呈现在眼前了。

　　炒粉在老家既可作早点夜宵，也可以作正餐，倘若一个人吃饭，一瓶啤酒一盘炒粉即可解决，方便简单，经济实惠。如果要选一款江西最出名的传统小吃，那是非炒粉莫属的。在老家无论是高档宾馆还是路边小摊，到处能见到炒粉的影子。炒粉就这样深深融入在故乡人的血脉中，真正的妇孺皆知，老少咸宜。

　　我自来到江海大地的南通后，很少回故乡，也很少吃到正宗的江西炒粉了。上次有老乡邀约家中聚会，尝到了他母亲从江西带来的家乡米粉，正宗的原料，纯正的炒法，大家都赞不绝口。在浓郁的炒粉香味中，老乡们共同谈论着在故乡红土地上的故人故事，把酒畅聊。一盘家乡的米粉把同样来自赣鄱大地的我们聚集在一起，让我们的乡情友谊加深拉长……

　　我更不会忘记，上高中时有一回和弟弟下晚自习后因嘴馋偷跑去吃炒粉碰面后的尴尬。那时父亲一个人微薄的工资供养着我和弟弟两个人上高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都很节俭。学校食堂的菜有两毛一份的纯素菜，有四毛一份带点荤的，平时我都是吃两毛的，弟弟也一样甚至更节俭，否则钱不够用。但是那一个晚上，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下晚自习后我竟然跑到食堂师傅家里去吃炒粉了。炒粉一块钱一份，一天多的菜金，真的太贵了但也太好吃了。没想到居然碰到弟弟也去吃炒粉，尴尬中我竟脱口而出：“我今天没有吃晚饭”，弟弟也说他人生病了，不舒服。我能感到脸上热辣辣的，为我们经不起炒粉的诱惑而心照不宣的撒谎，更为自己没有努力读书而糟踏父母血汗钱倍感惭愧与自责。

　　后来有一次看见弟弟上小学的儿子点了一大堆外卖，大部分被浪费掉了，于是和他讲起了那次我和他爸爸上学时吃炒粉的事。哪知年幼的侄子不以为然地说：“大伯，时代不同了，现在谁还为吃发愁啊？想吃就吃呗”。我正色道：“孩子，不错，现在的父母不会去限制任何你们想吃想要的东西，不需要你们过于节俭，但绝不可以浪费”。侄子甚至包括我儿子他们这一代青少年或许永远都无法理解，当年我们为吃一碗超出预算外而倍感奢侈的炒粉与自己所作的激烈思想斗争，孩子们，时代是不同了，父辈的苦难不希望你们重复，但是请千万不要忘记。

　　每年过年回老家，我还是会抽空去故乡的小街小巷点上一盘炒粉，慢慢品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放再多的佐料也吃不出年少时的味道了。更多的是人到中年的忧思，物是人非的感慨。无论如何，故乡的炒粉已成我漂泊生涯的不舍牵挂，和故乡的泥土河流草木一样，常在梦里绽放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