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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8-04-26 08:1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梦不成

  暖气管里流了一天哗啦啦的水声,并没有太高的温度,虚张声势。宿舍里混着些饭菜味和洗衣粉味,而紧闭的门窗对此无能为力。床上的床单没多久洗的,现在趴在上面却闻出了灰尘的气息。床头放的两本书能从侧面看出里面夹着东西,我想起来,是前天在路上捡的银杏叶子。朋友们在说话,听音乐,看电影,各种声音在耳边萦绕,吵得人烦。可渐渐的,我听不到那些声音了,整个人昏昏欲睡,像是要沉入深不见底的一场梦里面。

  手机铃声猝然响起,一下惊醒。摸着手机,发现是母亲。

  喂,妈妈。我闭着眼,可能声音还是糯的。

  唉。做什么呢?她的声音和平时并没有区别,柔和的调子。

  睡觉呢,刚醒。

  哦。晚上吃什么的?

  喝了碗南瓜粥。

  其实每次电话的对话大都相似,我每次也尽量说些不一样的回答。按着平时的套路,聊一些自己生活,差不多也该结束。不过今天我有些疲惫,说到后来有点敷衍。可能母亲也觉察出我言语中的应付,只说让我早点睡,过两天再说。

  嗯,好。我迷糊着等母亲那头挂断。

  我扶你起来。声音在电话不大,有种远距离的感觉,是父亲的声音。我敏锐地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于是急忙出声道,怎么了?

  母亲竟还能听到,笑着回了句,前天扭到腰了。

  严重吗?那一点睡意一下子溜光,我微微错愕。

  没事,提水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母亲还是笑。

  不能动吗?我听到我爸说扶你起来。

  哦,睡在床上呢。

  我想起来年幼的时候,秋收的季节都是母亲收割一亩田的水稻。说是秋收,其实还是在夏天尾巴上,天气也还是热。母亲戴着草帽,手臂上套着从附近砖窑厂里捡回来的去了两头的沙袋子,小腿上也是如此。家里男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母亲和姑姑在一亩田里埋头一把一把地割稻子。我去送水的时候,母亲和姑姑就坐在田埂上,对着一亩黄橙橙的田大口的往喉咙里面灌水。她们的脸在太阳曝晒下发红,满脸的汗珠,还有顺着下巴滴下来的汗水。她们是长得美丽的女人,在这样广阔无垠的田野之中没有半点女性的扭捏,粗野地擦了汗,在一边的池塘里用清绿的水洗把脸,转身又去了田里。而彼时,我就趴在田埂上捉蚂蚱,用手掌紧紧盖着它,不敢松手。

  偶尔会来一阵风,吹得稻田哗哗作响,是沉甸甸的稻穗和锋利干脆的稻叶的碰撞。这时候母亲会稍微直起一直半弯着的身子,扭头看一眼我的方向,对着我温柔的笑笑。那阵风走了,她便又低下身子去。

  割稻子,打稻子,把稻子背到竹板车上,用竹板车把堆成山的稻子拖回家。这一切流程都是母亲在做。回家的路上,西边的太阳懒懒地垂在远山亘古绵延的曲线之上,那鲜艳的红色烧了大半边天空。我只趴在竹板车的稻子上,迷迷糊糊地看着母亲背上斜横的那条皮带子,把她的衣服狠狠地勒下去,而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像是要倒下去一样。

  走一段路,她就回头看我一眼,走一段路,她就回头看我一眼。姑姑在一侧推,鼻息间有沉重的呼吸声。回家的小路,坑坑洼洼,颠来复去我也觉得舒服。有时候车轮陷到一个坑里,母亲和姑姑要停留很久。她们的呼吸声很大,就连经过的风也稀释不掉。而我,只看到西方那太阳啊,终于不见了身影。蝙蝠在头顶盘旋,我害怕地缩着脖子,紧紧贴着有些湿热的稻子,沉沉睡去不知。

  爷爷家的稻场大,母亲和姑姑把稻子都铺上去摊开,等着明天的大太阳晒干它。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母亲去厨房做饭,我坐着小板凳等在一边。她用个小碗给我盛点刚做好的菜,我乖乖坐在一边吃。厨房的门正对着院子,能看到一角天空撒了几个星子。

  吃完饭,母亲和爷爷姑姑告别,牵着我的手往家走。蛙鸣声聒噪不已,空气里隐隐浮动着稻子秸秆的清香味道。抬头,一张沉沉暗黑的夜幕上,凌乱洒满了星星,悠悠闪烁,好不快乐。路上无人,她又背起了我,身上汗味很重。那时候,母亲,是我全身心得依靠。

  没几天就好了。母亲的声线其实稍微粗粝,语气却很温柔,和从前一样。我一下从回忆里跳出来,恍惚像是见到她此刻躺在床上,眼角整饬的皱纹,青丝间隐藏白发的模样。悲从心来,一时失了言语。总以为自己还小,却不知曾经是我们全部依赖的人已老。

  妈妈……我开了头,却说不下去。

  唉。怎么了?

  注意身体。我轻声嘱咐道。

  唉,没事的。挂了吧,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暖气管里的水哗啦啦的响着。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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