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日子里的星星

　　初春，乡间的田头，邂逅一抹新绿，心一下子就亮了。

 

　　是女贞的叶子，向着阳光的顶头，四片嫩绿嫩绿的新叶，娇憨地展露着脸庞。你说它绿，它又带着点黄，你说它翠，它又带着点软，多像那村头娇滴滴的小女子呀，瞟一眼，就惊艳了，再也忘不了。

 

　　是凡夫俗子，对一切新的东西，新的事情，都抱着十二分的欢喜。那样的新，是心头的星星，一闪、一闪，生活也因此而亮晶晶了。

 

　　年前，好姐妹琴家的新房子搞了建宅仪式，虽然天冷，还是带着一对小儿女去看他们。那房子一百二十多个平方，去年刚装修的，素色的墙纸、素色的沙发，素色的柜子、床，可是，因为是新的，顿时觉得这素生出了光，照得整个屋子都生辉了。那一天，我看到小姐妹忙来忙去，脚步轻快地很。能不轻快么，新屋子，新气象，等着的就是新生活了呀。

 

　　学生年代，很多次和琴躺在床头憧憬未知的新生活，曾开玩笑地商量着，以后结婚不要离太远，不然见一面太难。是的，我们想保存我们小小的情谊，永远。同一年毕业后，我们都回到了小城，原先，她在东边的小镇，我在西边的小镇，常常跨越整个市区去见一次、聊一次。后来恋爱了、结婚了，很意外的，她嫁到了我所在的小镇。我陪着她去选婚纱照，陪着她收拾东西出嫁，陪着她穿上婚纱。她有了她的新生活，而不久后，我也有了我的新生活，幸好，我们相距那么近，新生活里依然有彼此的影子。

 

　　我和琴是幸运的。二十多岁，正是各奔东西的年纪，多少曾经的情谊，随着另一段新生活的开启而暂时断了，一年见不了几次，甚至五年、十年才见一次，曾经的故事成了我们唯一可聊天的谈资，新生活里，留存的只有陌生。

 

　　即便如此，还是要奔赴新生活，在新的光景里，有太多的未来值得期待，值得追寻。

 

　　记忆中，很多的新生活都充满了仪式感，这些仪式感来自母亲的遵守。

 

　　开学一定要有一个新书包，母亲说，新学期，要有个新样子，衣服要穿新的，书包也要背新的。于是，平日里再忙，要开学了，母亲总要抽出点时间，缝纫机擦擦干净，从碎布头里左挑右选，选出那花色好看，颜色亮丽的做书包的面子。再选几块长长的布头，在书包外缝一圈的荷叶边。这还不够，每次，母亲都要做几个花头，或是几道小斜杠、或是几朵立体的花，普通的小书包，因为它们，立马在同学们面前出彩起来。那时，母亲才二十几岁，心灵手巧的，我看她踩缝纫机的时候，脚都飞起来了，手也像是在飞。现在想想，是母亲年轻的心在飞呢，那个不事张扬的年代，在女儿的书包上秀一下，也会让她心里扑腾不已。这不，每次书包一做好，母亲就让我背着去巷子里显摆一圈。

 

　　第一次上学，我记得是舅舅买的书包和文具。母亲说，这样上学成绩才会好。那时候的舅舅也刚刚结婚没多久，因为家里穷，初中毕业舅舅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瓦匠，从此跟着一个又一个工程队，在泥地里砌墙、盖屋子。舅舅常对我们抱怨，那时候如果上学了，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于是，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给我买书包和文具自然也是特别带劲。我记得那个文具盒是带机关的，按一个小按钮，就会冒出铅笔盒，再按一个，就会冒出橡皮盒。小小的我，视其为珍宝。

 

　　每年春节，手头再紧，全家人也要做一身新衣服。腊月里，母亲和岁数相差不大的二奶奶、三奶奶商量着哪天去吉稊那儿做衣服。吉稊是我们镇上出了名的裁缝，过年前小小的裁缝铺里都人挤人，店铺后面，学徒的女孩则坐了几排。谁要是过来裁新衣服，吉稊都是满脸笑容，让你站笔直了，胳膊量一下，腰围量一下，腿长量一下，坐在另一边吉稊的爱人则记录着数据。好了，回去吧，一个星期后来拿衣服。听到这句话，你还没回过神呢，怎么都好了？等候拿新衣服的日子，是用指头掰着数的。及至拿到新衣服，那是比吃糖都甜蜜，穿了舍不得脱，感觉自己似乎漂亮了几倍。当然了，试穿好了，母亲立马就会收起来。别弄脏了，等过年穿。而到了年三十，母亲从头绳到袜子，都要帮我检查一遍，是新的才放心。

 

　　因为母亲的影响，我也喜欢将每一次新，好好地过起来了。我们的日子都是平凡的，要将这些平凡过得精彩起来，就得好好用心嘛。

 

　　刚怀小孩那会，立马去超市买了笔记本，将丢了几年的日记拾起来，记下这小生命每一次新的变化、成长。很多天，我坐在桌子前，摸着鼓起的肚子，对小孩说着悄悄话：宝贝，再过一阵子我们就见面啦；宝贝，谢谢你选择我做你的妈妈。那些温柔的话儿一堆一堆的，落在文字上，我幸福地想，日后可以和孩子一起慢慢看，慢慢回忆。孕晚期的那阵子，还摆弄起了针线，只会织上下针和平针的我，跟着母亲，学起了挑花色、织领子。织了一套草绿和一套鹅黄的小线衣，想象着小孩穿着粉扑扑的样子，手上织得也就更欢了。这两套衣服，儿子穿了，女儿也穿了，而今，它们躺在我的收藏柜里。不知以后我的孩子们看到这些衣服，会不会记起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搬新办公室，新年第一天上班，我都喜欢带上一些小植物。今年春天后上班，我顺路买了风信子和绿萝，普通的植物，配着我普通的办公桌，相依相守我普通的工作日子。我喜欢普通，也安于这样的普通，只是，不是所有的普通都和暗淡划等号，这些小小的绿叶，调亮了我的小天地。我看着它们长出新叶，会欢喜一阵子，看着它们开出花朵，会忍不住拍照，它们就像是小小的精灵，时不时就献上一段不一样的舞姿。

 

　　是的呢，每一段日子都不会一成不变，总有这样那样的新冒出来，新的事儿，新的人儿，新的物件，它们将你的生活和日子，轻轻地划一道痕，一边是旧，一边是新。只是，切不可以喜新厌旧啊，每一段新都会成为旧，无论是你，还是我，只有好好善待那曾经的旧，才会在新的那头，找寻真正的快乐和希望。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变的新，唯有不变的用心和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