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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箩

发布于:2018-01-22 09:1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芊莫


  我们家淘米都是用的淘箩。

  淘箩是竹子编的,细细的竹篾,横横竖竖地圈着,挽成圆圆的形状,一根把手从中间一挑。

  母亲第一次教我淘米的时候就告诉我,淘箩放在水里时,不能漫过筐,米湿了再拿起淘箩颠一颠。我看着母亲握着淘箩的把手,一下一下地颠着,珍珠一样白的米,跳过来,又翻过去,没有一粒撒到外面,好不神奇的样子。颠过的米,再往河水里一放,刷拉一下,水面就成了乳白色。

  八九岁的时候,淘米就是我的事儿了。我们小孩子都喜欢淘米,一到煮饭的时间,四五个小孩,齐刷刷地聚到我家码头,一个个都挽着淘箩。码头小,只够挤两个小孩,自是说好了的,今天我俩先淘米,明天你俩先。

  我们淘米可不像母亲那样忙不迭的样子,我们要好好淘,慢慢淘。淘箩放到水里,忍不住要用手去抓一抓米,湿过水的米,滑溜溜的,摸在手上,仿佛珍珠在滑。淘气的我们抓一把米,看着它从指缝里滑掉,再抓一把,再滑。有时候看到有小小的鱼从旁边游过,还要用淘箩去筐一筐,一下一下,鱼儿没筐到,米倒是漏掉不少,哈,早就忘记母亲说的,水漫过筐,米就会撒到河里。

  夏天淘米,最是享受了,清凉的水搅得我们的心里一阵一阵地扑腾,虽然不会游泳,却也要挽起裤腿,站在码头的深处。水齐膝盖,就能够到螺蛳了,淘箩往河岸边一蹭,就会有螺蛳掉进去。母亲用葱果一炸,爆炒螺蛳,吃的时候,从来不用针挑螺蛳肉。冬天淘米,我们就不淘气了,河面结冰了,先要将冰敲个洞,刚好能将淘箩放进去。这个时候淘箩的把手可派上用场了,抓住把手,在河水里抖一抖,就算是淘米了,手用不着伸到水里挨冻。

  我们家的淘箩很大,平日里煮饭放的米,连淘箩的底部都铺不满,然而到了过年做团子,淘箩就要够大了。母亲会盛好多好多的糯米,大半个淘箩都装满了。这个时候淘米没有一点技术可不行,那么多的米,颠起来,还得准确地落到淘箩里。我从来没淘过那么多的米,只看着母亲将淘好的米放在那边晾上一夜,隔日和上一定比例的稻米,送到加工坊里做成粉,然后再热热闹闹地揉成团子。

  在我的印象中,家里只有一个淘箩,挂在水缸的上头。不过外婆家的淘箩可真够多呀,除了淘米的挂在灶上,其余的都挂在屋梁上。这个里面装的炸肉圆,那个里面装的糕,有的里面什么好吃的也没装,就放了些零碎物品。我曾费劲心思去够屋梁上的肉圆,总是够不到,外公老是说,肉圆要省着吃。不过外婆常常会趁着外公不注意,偷偷够两个肉圆塞到我手里。快,躲到一边吃去。省,这是我从外公那儿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他也的的确确省了一辈子,如今住的屋子比以前宽敞漂亮了,也有了储物柜,可屋梁上依旧挂着几个大箩筐。只是,现在,我对箩筐里的东西不再好奇了。

  我结婚的时候,母亲准备的嫁妆里也有个大淘箩,我不知何意,母亲却说,这是应该的。我明白,应该,就是说村子里这家姑娘,那家姑娘,陪嫁里都有个淘箩。只是,在我爱人家,既没有使用淘箩的习惯,也没有东西需要淘箩装。他们淘米,不仅不用竹淘箩,就连塑料淘箩、不锈钢淘箩都不用,直接用电饭锅,放上水,筛一筛。于是,淘箩带过来就一直丢在车库里,再后来,还是带回母亲家去了,而我至今也没学会用电饭锅淘米。

  亲眼看见编竹淘箩,那也是最近的事情了。那日去一个新近火起来的村子玩,仿古的房子里,雕花、竹篾、布鞋等老物件一件一件地摆设着,成为景点之一。编竹器的是位大爷,六七十岁的样子,不管周围有人看还是没人看,他就坐在那里,手里的篾条翻飞不息,挑剔挡压,仿佛魔术一般。身后的墙上,竹扁、淘箩、篮筐有的挂着,有的放着,这是景区,展示给别人看的,有人特地穿上了蓝布印花的衣服,然而大爷还是一身平常衣服,一如我们村子里那些劳作的爷爷们。问大爷,现在编淘箩还有人买么?大爷笑笑,没几个人买啦。

  没几个人买,也是对的呢。新的东西越来越多,总有一些会被淘汰,何止是淘箩呢。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若干年后,会不会我们身边的东西都不是如今的模样么?

  淘汰也罢,变了也罢,只希望,这与日俱增的记忆,在往后的日子了依旧有迹可循,这也就够了。

  就像,我家依然有一只竹淘箩。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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