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口中的她

　　她是一个跟我一样姓钟的女生，比我小三岁。我是从妈妈口中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故事。提笔想起她，她是我的女神。但是一开始我很讨厌她，小时候妈总是在叨念我的时候不忘提起她，一言不合就拿她做对比。

　　妈说：“儿子，你看人家是比你小的妹妹还比你乖，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好，又孝顺懂事，嘴巴又甜，特招人喜欢呢!”

　　我说：“妈，她要是那么好你认她做女儿！”

　　妈说：“我也想啊，可妈没那个命！”

　　我说：“妈，我知道你想生个女儿，要不你把我塞回去重新生一个。”

　　妈说：“就你嘴皮，算了，什么时候妈带你认识认识。”

　　我说：“好啊，我倒要看看她有多优秀。”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妈工作地的家里，那天她应我妈的强烈要求把我一起带去图书馆看书。

　　“哥，”她略带羞涩地喊了我一声。

　　“哦，”我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声。

　　“他就这样的性格，你别介意哈。”妈冲我使了个眼色。

　　“没事，”她笑着说，露着一排整齐的牙齿。

　　“那妈，我们走了。”我走在前面。

　　“路上小心点，照顾好妹妹，不准欺负她。”妈叮嘱道。

　　“这里我熟，我会照顾好哥哥的。”她跟上来。

　　“你照顾好你自己吧！”我没好气地说，心里想着我妈喜欢她哪一点啊，长德也就看一眼就很普通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还留了个男生头，这不是男人婆是什么。

　　“哥，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然的腮红，撅起的樱桃小嘴露出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仔细一看，还真挺可爱的。男人对于女人的可怜真的是没有一点抵御力这句话太对了，对于当时小男生的我也无一例外，我顿时把之前幼稚的仇恨抛到九霄云外了，赶忙安慰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今天心情不好。”

　　“哦，”她欲言又止。

　　“没事，你不用安慰我，我过一会就好了。”

　　我猜她在想些宽慰我的话。

　　“嗯，”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诺曦。”她答。

　　“你呢？”她反问。

　　“汶轩。”我答。

　　“你几岁了？”我又问。

　　“十一岁。”她答。

　　“你呢？”她又反问道。

　　“比你大两岁。”我答。

　　她掐指在算着。“那你应该读初二。”她说。

　　“嗯，”我盯着她，你不应该算我多少岁吗？古灵精怪的思维。

　　到了图书馆，她自己先找了一本漫画书直接坐在地板上看了起来。“哥，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去找你喜欢看的书吧。”她说。“呃……地板不脏吗？”我说。

　　“没事，不脏。”她咧着嘴笑了。

　　我想这大概是她剪短话的原因吧，我略带失落地走了。

　　从不远的书架找了一本《岳飞传》看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大妈模样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说着本地的方言要让我干嘛的意思，我没听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突然她一脸仇视的神情我大概知道是在说不好的事情，这时候妹来了，义愤填膺地冲着中年妇女说了几句，然后把我拉走了。

　　“怎么了？”我问。

　　“别理她，她想要你把书给她儿子看，仗着自己是本地人了不起啊！”可爱的小嘴巴又撅起来了。

　　“嗯，”眼前的小女孩真的很不一般，在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可以那么勇敢。我看了她很久，很久。难怪我妈那么喜欢她。

　　回家的时候，已是夕阳落幕的夜初时分，城市的街灯亮起，最可人的是梦幻而浪漫的橘黄色，她小小的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老长。

　　我说:“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说:“我要成为像李清照那样的才女。”

　　我说:“你一定可以的。”

　　她说:“你呢？”

　　我说:“像岳飞那样的男子汉。”

　　她说:“你也可以的。”

　　我们相视哈哈大笑起来。年少轻狂的梦想伴随着城市的空气在长长的街道蔓延，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见证了最初的勇气。

　　“我们一起加油！”分别时我们互相约定。

　　从那以后的每一次，只要我妈口中再说到有关于她的事情，我都会很认真地听完。

　　知道她什么时候作文又获奖了，什么时候又考了第一名，什么时候参加学校演讲比赛了以及她的身世，她并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弃婴。

　　我内心勾勒起她可爱又可怜的模样，生父生母看到现在的她应该会后悔死吧，忍心抛弃的女儿多优秀。

　　我说：“妈，当初你不把她捡回家。”

　　妈说：“哎，这就是命啊，我遇不到。”

　　在网络并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年代，每当想起她，只能给妈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再后来妈从工作的地方回来，就只能对着月光，想念着曾经一起走过的那个城市的那条街还有年少无畏时说过的那句话。

　　时光荏苒，再见她时是多年后的一次清明节，她和养父养母回来祭祖，只是匆匆经过的停留，她便要走。一袭粉色的半长裙，头发长长了一点，依旧如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只是多了几分淑女的气质。

　　被岁月和人情打磨着的我们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天真无邪，而是矜持地隐匿着我们内心的小情绪。只是不说，只是希望我们彼此都明白。我们无言的相视而笑，无言的相视很久又无言的护送她离去，直到消失在某个路口。

　　我们在成长的路途中注定要遇见很多人，也注定要走丢很多人，有些人你明明见过很多次面但还是轻易的就忘记了，而有些人即使只是一面之缘你也会一辈子记住，时常想起，念念不忘。甚至连你自己的傻傻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爱。就像妈妈口中的她，虽然都在彼此的时间和空间里平行着，却还是努力找寻可能出现的交点即使证明那是徒然无功的。或许，她早就忘了曾经把她当做女神的那个男孩。

　　一次餐桌上，我又向妈妈打听她的近况。

　　我说:“妈，上次你不是说有几个重点中学都挣着抢着要她，她现在选的哪个学校？”

　　妈叹息道:“哎！可怜的孩子啊，她养父养母的亲生儿子赌博输了家里很多钱，她自己辍学去挣钱替家里还钱了，学校老师叫她回来承诺不要任何费用还有补助，就是不愿意，到时候她自己该会有后悔现在的选择啊，也是终究是抱养的孩子。”

　　我说:“她这么小能做什么啊？”

　　妈说:“进工厂打工呗，据说一天到晚的还要加班挺累的，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我妈小时候也这样。”

　　我说:“哦。”

　　小时候那个城市，那条街分别时的话语还在耳旁萦绕，内心一阵心酸，我以为食言的会是我，那个没有勇气还要她来保佑与激励的我。可我万万没想到当年那样勇敢的她也会为了家庭为了亲人那样勇敢的丢弃自己最初的梦想，我多希望用我的食言去换她的不食言。

　　时隔多年，提笔写完她——我的女神，愿捉弄的命运在为她关上门的同时也为她开启一扇窗，愿她最初的誓言不忘——做一个坚强的如李清照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