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着泪说笑（打工七）

　　潮湿而阴冷的天气，林岚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边走边看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娟子的家门前。她掏出娟子给她配的钥匙开了门。

　　“还没起床啊？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去。”她见娟子还猫在被子里说。

　　“不用做了，我们出去吃。今晚不上班，我陪你玩！说你想吃什么？”林岚不语，坐下来等她起床收拾。

　　娟子带林岚来到徐家汇的一家麦当劳店，让林岚随便点。

　　这是林岚第一次吃麦当劳。

　　她们点了好多吃的喝的，吃着喝着聊着。

　　“昨天晚上我得罪了人，别人捉弄我，她们把我的外套给藏了起来。我刚到这个新的场子，人不熟，没有认识的人。心里害怕，不敢跟里面的人说，加上酒喝得多了点儿，对别人更是不放心，不得已才让你来去了那种地方。”娟子喝了一口奶茶，主动向林岚说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你……你！”林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既然不熟，你还去那里。”林岚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她看着娟子，等着她的回答。

　　“你是不知道，干这个行业，那有什么熟悉不熟悉啊。外面说是服务生，推销洋酒什么的，其实大家都知道就是所谓的‘小姐’吧。”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盯着林岚的眼睛看，似乎在看她有什么样的反应。林岚看着她，没说话。她继续说。

　　“只是人跟人不一样而已。我在一个场子混不下去时，就寻找其他的场子。反正这些地方永远都差小姐。”

　　“那你的工钱怎么接呢？你走了老板会给你结账吗？”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就是自己的老板，那管其他什么玩艺儿啊。”娟子听了林岚天真的话，大笑起来。

　　“不明白。”

　　“你年轻，你能放下自尊，就有很多这样的地方给你敞开大门，他们欢迎还来不及呢。说白了，我挣的钱就是客人给的小费。当场就结的，不用受什么老板的管束。”她晃晃手里的奶茶杯子慢慢地说。

　　“一天再少也不会低于两百块钱。如果能喝酒，客人高兴了，有时还会多给一些的。要是遇上不好的客人，难缠的那种，说白了就是想吃你豆腐，占你便宜的那种人，就有得你受了。”娟子看着杯子里的奶茶，似乎她从来就没明白那浓稠的液体是什么东西一样。停了停，不抬眼的又继续说着下面的话。

　　“好一点儿的人，你不愿意也就算了。可是去那种地方的人，那有那么多好人啊？人家都说奔着享受，放松，找乐子去的。你要是不顺他们的意，他们会骂出非常难听的话。真的非常的难听！不过人家不缺钱，就缺乐子。他们也说得很对，来这里挣钱，就不要装。”

　　林岚一直不说话，任由娟子诉说。只是心里隐隐的有些堵得慌。

　　说到这里，娟子又停了下来。她用双手捂住脸，开始轻声地抽泣。林岚没有打断她，让她尽情地哭泣吧！最好可以哭出声音。只见从娟子指缝间流出的泪水越来越多，她抽泣得越来越厉害。林岚给她递上纸巾，帮她擦干手上的泪水。

　　“我自己来。好久没这么放松了。”娟子放下捂住脸的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

　　“来，先吃点东西，你不是中午饭都没吃吧？睡了一天啊。”林岚关心地说。在她心里隐隐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子除了倔强与不甘心，更多的是想改变的无可奈何。

　　“有时，大家看你挣得小费比人家多，人家就会使坏。想办法一起挤兑你。我就是这样经常被他们欺负。那里的人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字‘钱’，把什么节操，那鬼玩艺儿早还给了她们祖宗八辈。”

　　“那你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呢？你当初是怎么走进这个环境的？”话一出口，林岚才感觉后悔了。娟子自己把那个环境看得那么透彻，她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她后悔自己说出去的话，她怕她的话伤害了娟子。

　　“当初，当初不是自己很不甘心嘛。你以为我那天说让你跟我一起推销洋酒，是真的想拉你啊？我是在试探你。看你能不能经受住诱惑。”娟子自己一声苦笑，林岚也陪着她笑。谁都没有说话。

　　“现在，现在你让我去干什么啊？这活虽然受气，但自由轻松啊，还管吃喝。哈哈”说着，她又开始笑。

　　“现在自己先挣些钱，有钱了回老家自己找个事做。再说，你看我们家，就那个样子，哪去拿那么多钱来贴啊。三个弟妹一个爹，还不管事。”

　　“话是这样说，但你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还是不要去了好，别害了自己一生。”林岚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可是她心里还是担心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久走夜路还碰见鬼呢。何况她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没文化没技能。心又高，还不甘寂寞。

　　麦当劳店里人好像就没有少的时候，除非是零点以后到早上。不过据说还是有人的，比如说来这里取暖的年轻人，或是学生。他们大多带着书本，在这里呆上整整一夜。还免费享受着这里很舒适的轻音乐。这里确实是一个可以省电的好去处，林岚这样认为的。

　　伴着音乐，她们俩慢慢地吃着薯条，看上去不是在吃，而是在用嘴研究它一样。但又是那样心不在焉。她们谁也不说一句话，俩人的眼光这空中相遇，也只是直直地对视着，忽然一起大笑起来。

　　“其实，我在这之前，也曾跟一个圈里的女孩子一起出来对着哭。不过我们俩人喝的是酒，不是饮料。这饮料太没劲儿了，喝酒才过瘾呢。我们一边喝一边哭一边说一边骂一边唱，很过瘾的。而且哭是那种放声大哭，哪管这些人啊。反正又没有人认识我们，哭过了心里就好受多了。”说到这里，娟子咬了一大口鸡腿，在嘴里使劲嚼了嚼。抬头望着窗外，眼神瞬间变得好漠然。

　　是的，很漠然。因为人们对她也一样漠然。在堕落与节操的边缘游走，她不漠然就是堕落。只有冷漠才能事不关己的只挣自己的那份钱。犹如风中倒下的狗尾草，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人不是生来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的，是环境，生活的环境把他们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的。就如这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走吧，咱们回家吧。”林岚看着没有一点倦意的娟子说。

　　“走吧，其实回到自己的家里，比在这外面强多了。走，咱们回家。”说完，她们都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系上围巾，挎上包包向门外走去。

　　寒风中，大街上。林岚任由她无人般大喊疯叫，高唱大笑，反正也没有谁认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