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河畔瓦家人

　　那年，春节过后不久，我们连队接到团部命令，到猛拉坝南溪河畔驻扎，为全团各营连砍竹子，作为泅渡江河训练的漂浮器材。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任务。

　　我们连住进30多户人家的瓦族南水村。我们班住在年轻的刀自明夫妇家。每天，顺着清纯的溪水走三四公里路，进入山林砍竹。这里的竹子满山遍野都是皮薄筒长的好竹，粗的大腿粗，小的手杆粗，是泅渡江河训练的好材料。砍好竹子，浑身累得被汗水湿透。用藤条捆扎好，扛到我们住的村头存放，过几天，再扎成竹排，沿南溪河漂流到指定地点。我们早上扛一趟，中午扛一趟。

　　一天，我们中午扛完竹子回到居住的家里，一个身穿红红绿绿衣服的跳神婆，头戴筛子般大蓝底白花的布头套，头套顶有个十字形的绿布条，手里拿着竹子做的刀和叉，站在堂屋里手舞足蹈，刀叉胡乱地舞动。她悄悄逗着刀自明媳妇刀兰花的耳朵说：你家里有个短命鬼偷偷跑进来，要来背你不满周岁的儿子，害得你儿子发高烧。你把儿子抱出来，放在堂屋里，再拿一只小鸡来，我给你家消消灾难。

　　刀兰花为了救儿子，一切照办。

　　跳神婆边跳边舞，忽而走进她家床旁刀叉乱戳一阵，忽而在竹门后敲敲打打。在竹门后“哗——”地尖叫了一声，丢下手里的东西，握紧拳头，对刀兰花说，我已把他捉拿住，接过刀兰花手中的小鸡，置于门槛上，举起菜刀“嚓——”地一声，将小鸡的脖子砍断，接着划开小鸡的胸脯，扒开小娃的衣服，将小鸡的胸脯贴在小娃肌肉细嫩的胸脯上。小娃蠕动了一下身子，嘴角痛苦地挤动一会，便没有任何反应，直挺挺地紧闭着眼睛，奄奄一息。

　　跳神婆将砍下的鸡头放进稻草编织的筛盘里，和一些黄色的钱纸一起烧掉。嘴里念念有声：“短命鬼啊，短命鬼，别处你不走，你专来刀兰花家溜。人家儿子多金贵，将来要成大富贵。你在家里乱悠悠，抱着她家儿子亲不够。亲得儿子发高烧，不睁眼来不开口。老婆今日收拾你，砍死你这短命鬼，丢进南溪河，叫鱼吃了你的尸和骨。”

　　跳神婆坐在小娃的旁边，与刀兰花说了一阵闲话，不见小娃有好转的迹象，借故说家里有事，收拾好东西，拿着刀兰花给她的钱和物品溜走了。

　　“刀大嫂——”看着小娃昏迷不醒，微弱的身体，我不忍心再这样下去，对她说，“像这样做，你家小娃很危险。你想想，小娃在发高烧，小鸡的体温比人的体温还高，她把小鸡的胸脯放在小娃的胸脯上，小娃受得了吗，这是雪上加霜啊。你如果相信我们部队，我喊卫生员来看看——”

　　“我相信——”她抚摸着小娃烧红了的脸蛋，看着小娃微弱的呼吸，话未说完，眼泪挂满了脸颊，不停地抽泣，“班长，我家前两个娃娃就没有保住，请你赶快喊来，救救我的娃娃，我不能再……”

　　我明白了，她家前两个娃娃夭折的原因在那里。

　　卫生员来了，迅速拿掉小娃胸脯上的小鸡，用冷水毛巾放在小娃的脑门上降温，然后再用酒精棉球擦小娃的全身。量体温、用听诊器诊断。接着打退热的针水。

　　傍晚，小娃苏醒过来了，脸上有了笑容。刀兰花和丈夫特别高兴，要杀鸡招待我们。我委婉地拒绝了。

　　“班长——”刀兰花激动得两眼湿润，“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是你们救了我家娃娃！”

　　不久，我们完成了任务，告别了她家。

　　刀兰花抱着笑眯眯的娃娃把我们送出村外，我们走出好远，她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灿烂的阳光在她身上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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