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按语:周庄作为一个古老的文明古镇,无疑是那些喜欢怀古的人向往的地方;忽然花开作为一个新兴的文学网站,无疑是文学爱好者喜欢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在本网,有好几个作者去了周庄,有好多篇文章在描写周庄。然而在我的印象中,去的人大多满怀期望而去,然后却是抱憾而归。本文作者对周庄,也是梦里见她千百回,并终于在某一天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了却了心愿的同时,也是满怀遗憾,这不仅仅是诸多作者的遗憾,也是周庄的遗憾,更是古老文明的遗憾!
想去周庄,一直没有时间,这次特意请假约一好友前往。 现在正是收割快接近尾声的秋季,凡是跟生命占上的色彩逐渐暗淡,枯萎,消融进泥土中。农人的忙碌也消停下来,一切都归附原始的平静。选择这个季节去周庄,看小桥流水人家,友实觉不妥。
没有醉春烟的杨柳依依,没有春风十里的荠麦青青,没有灼灼桃花,夭夭杏花。在车上我一直说服自己,虽然很爱春天的繁华,很爱桃花杏花间的粉蝶,但是春天太闹。江南古镇,是沉睡在历史深处的一叶浮萍,需得一个人,一个冷清的季节,去叩门,希望打搅不到她的沉睡。我想我这也算自欺欺人的想法吧,自周庄被挖掘出来,如一古墓挖出的千年古尸,她不会再有长眠的清静。然热闹是他们的,我只想在我和周庄共处的时候,有和她独处的机会。爱她,似乎是千年前的一个梦,睡在唐诗里的书香的梦。 在前往周庄的客车上,我有些激动,一遍一遍对友说:心跳得好快,似乎是在见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我究竟在激动什么?友朝我笑:不要想,这是你一直想往的地方。也许是怕失望吧……恩,也许,不管她了,我不管她是不是我在文字中读到的周庄,不管她是不是我梦中的周庄,她始终是我的周庄,永远想往的地方,灵魂栖居的地方。 路程比较长,等待也就跟着长,这种苦痛夹杂着甜蜜的煎熬如天涯海角的思恋一样漫长。然,我很喜欢,我希望把记忆中的周庄再保留久一点。 车到周庄的边缘便停了下来,一路上,我看了水乡泽国的水,白茫茫的河面上铺满了残荷,有种疼痛,把我对周庄的思恋幻成了对她的怜惜。 镇子比一般的要大些,街道也多些,用四通八达;来形容也不过分。车来车往,打扰着这个小镇的生活。街上的建筑是刚修建的古典建筑,或者是刚刚改修的,给人感觉焕然一新。巨大的雕琢门楣,上书周庄二字。我说,到了,这就找她去,找那种生活。友不语,只是默默跟着我。 我一踏上古老的青石铺成的路时,便后悔了。我说总觉得来得太突然。友有些怜惜地望着我,似乎是望着满月的婴儿。我想我对于周庄,正如满月的婴儿,借着依稀记忆,来找寻前生的。周庄不言语,沉默如这一条条的流水。岁月的痕迹,染青了她半裸露的背部。那是谁的手刻下的伤?这于我是种难解的疼痛。 门面很多,有茶馆,饭店,客栈。有卖首饰,衣物等等。拉客的生意人,夹杂在游客中吆喝:"先生,小姐,阿婆茶,歇歇脚,喝茶吧";"都是农家菜,尝尝鲜吧";"看看都是很大的珍珠,价钱也不贵,来一趟,买些吧"……我想这些大多也就是外地来做生意的人,对他们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到那些提着篮子默默走着的农人那去,有卖香花的,有卖手工编织的。叫住一卖香花的农妇,粗布衣裳,一副普通的打扮,她用带着吴音的蹩脚普通话向我推荐。买了些香花后,农人的话明显多起来,我们便坐在路旁的石头上聊起来。我问起这些房子,她说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的,有些是外面宣传的大了。但这些房子的确是有一二百年的历史。我想,我们来找寻周庄,实际上就是找寻她的岁月,这些经历几百年的房子,对于我们来说比任何都要感动。然后我们便问起其他的事情,得知她姓朱,小巷深处有一两百年的朱家屋便是她家。说起这房子,她便开始埋怨一到雨天,房子就漏水,痛苦不堪。我们问这房子不准修么?她说修是准修的,只是不能大修,修也得这是这样子,连高度都规定的,还不能盖楼。蛮羡慕外面的,住进那么宽敞的楼房,你看这下午的天气,屋里就得点灯了,不然暗得很……
还没说完,从别处跑来的小孙子拉着奶奶要走,我们便和她告别。看着她走后,我们便想着,其实这周庄也象钱钟书的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刚才我们还一直羡慕着生活在这个小镇的人们,自由自在地生活。想着身为他们的子孙该是何等的幸福。“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我想,此刻我是理解枕字的含义。我曾经在诗里一再提起:想做一个临水而居的女子。这里的女子不就是临水而居么?后院临水的房子,在后面开了些木雕的格窗,一排排的,错落有致,各成情趣。看着这些半开的窗,我在想着,多少年前,一个女人,临窗而坐,颦眉发呆,对着窗下静默的流水,等着该等的人…… 水巷就是桥多,有外婆桥等,最著名的便是双桥了。两座桥,宛如出落得乖巧的女子,小家碧玉般横卧竖卧在水上。桥下是流水,偶尔有船穿过,水乡的摇船人一边唱着地方小调,一边迎接着一些乘客合影的请求。这里的游人很多,想取景都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只得远远地看着她们,承受着过分喧闹的疼痛。 我们没有去沈厅,单是去了张厅,这是一张姓人家的旧院。这家房子比较多,想必是人丁兴旺。从前门进去,直接进入前厅,出了厅,是一回廊,左右两边通往各自的厢房,我把他们取了名字,我说这些是大少爷二少爷们的房子,西厢则定为小姐的吧。然后便是后花园,正是秋季,盛开的菊花,怒放着白的,黄的,红的蕊。然后是一假山,池沼。还有供人休息的石桌石凳。
我们坐着,不说话,我想着,这里的主人,当年无论如何不会想过,百年后,这里竟被陌生人踏来踏去吧?借着这些保留的意象,我想着当时的繁华,门庭若市的模样:这里曾有他们的家人穿过,曾在这里下棋说话。还有那口盖着的比较窄小的井,谁在这打了多少的水?说不定某个夜晚,少爷和丫鬟曾在此私会。想到丫鬟,便想着下人房了。我从一偏门出去,便进另一院内,几扇门大开,有几个水乡打扮的妇人,在做针线。这里摆满了古时做活用的工具,和许多成品半成品的针线活。我想这也许就是下人房了吧?出了下人房,进入私家戏台,几个油纸做的伶人,有的拉着二胡,有的拉着京胡,有的打着板子,桌上放着老式录音机,来回播放着昆曲,咿咿呀呀。下面便有几个座位,让人想起往昔老太爷率领家人听戏的情景。也许还有几个调皮的孙子,穿梭其间,嬉笑着打闹着,被母亲喝止…… 出了张厅,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吵闹,想起天色不早了,终于喧嚣一天的小镇,可以恢复她原来的平静了。我说我不想回去,我想就在这青石板上睡着,看着缺得很厉害的月,枕着这些静默的流水,聆听秋虫的呢喃,越来越低的夜,触手可及…… 然江南,我睡在她的摇篮里,可总觉得我还是碰触不到,只能静静看她,默默想她……
2007年11月8日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