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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语文老师(潼阳中学杯)

发布于:2019-02-16 21:2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楚溪清流

  小学的记忆多数已经模糊,那些懵懂的情愫、纯洁的童真,也已经非常遥远。如果努力拼接起记忆的碎片,搜寻过往的相遇,在众多的人事中,让我难以忘怀的是一段师生的情谊。

  也许是时代造就的荒唐,那个年代知识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读书无用的理论一度成为人们行动的指南。学校常把批斗会,作为教书育人必修课程。会上的发言,我似懂非懂;挂着牌子、低头站台的人却格外引人注目。令人困惑的是:贫穷代表着光荣;劳动课主导着我们的世界观。多数老师并不计较学生的成绩,也懒得与学生交流互动。

  可是,我们的班主任徐老师却是另类。他虽已年近五旬,仍然十分严厉;走在路上面无笑容,目不斜视。学校开大会的时候,他总是拿个矮板凳,坐在最后一排,不动半点声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批斗会的内容他从不言及;也不喜欢学生议论。

  那时,有位漂亮的女生,随全家从城市下放,插进我们班级。她常梳着两道月牙形的牛角小辫;白嫩的皮肤晶莹玉洁;水灵灵的眼睛童真闪烁;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常醉得不少同学应声学舌。听说她的父亲是右派,所以学校开会,或者公社开大会,总免不了挂着牌子,陪站陪批。时势如此,确实为难了正直、善良的徐老师。他只得于每次会前,安排我们小组的三四个同学,与这位女生一起走出学校,远离会场,或割草,或拾麦,或扫街,接受“劳动改造”。徐老师用自己的怜悯之心,保全了一个少女的自尊,使她在心灵深处,珍藏起荒凉乡村的美好记忆,保留着不堪岁月里难得的感恩情怀。

  徐老师在旧社会读过私塾,所教的语文课程,常常讲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他对课堂纪律要求特别严格。若是哪位学生调皮讲话,他手中的粉笔,就会一下子扔过去,教室内瞬间便恢复了安静。给学生的成绩排名次,似乎是徐老师当时的首创。这让班级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多数同学你追我赶,异常用功,语文和其他学科的成绩,都快速提升。

  初识徐老师缘于我四年级的一次转学,因为大队小学并入公社中心校,我便被编入徐老师任教的班级。农家出生的我并没有过多受到时势的指引,学习上的功夫也没有少花。徐老师渐渐感受到我的努力,对我便特别关照,并让我担任班级的学习委员。课堂上没有人举手的问题,他总是点我回答,让我开不得半点小差。我的作文常被他用红笔改得面目全非,并附上大段的批语。他还常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我的家庭和学习情况,并不时给我许多教诲。

  徐老师对我的要求是很严,给我定的目标也很高。记得有一次期中测试,我的语文成绩不小心“滑到”了全班第二。试卷下发后,他做了细致地讲解。对我做错的题,他分析得格外清晰。正是徐老师把我的志向导入细小的目标,启迪我自强的追求,激发我向上的梦想,培育我严谨的思维,为我后来的成长进步,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徐老师教我的那段时间,农村多数家庭挣扎在贫困线下。农家的孩子能读个小学,最多上个初中,便算是完成了培养任务。不少小孩十二、三岁就顶上了劳力。我的家庭也和多数家庭一样。没读过书的父母,虽整日劳作,生活仍然过得捉襟见肘。因为家境贫寒,父母对我读书成才,并未抱多大希望。我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后还要做一些喂猪、挑水、打草包之类的杂活。说实话,学费对我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每到开学,总是靠父母东拼西凑,老师说情减免,才勉强过关。可到了五年级,父母想尽办法,还是凑不到三元钱的学费。

  学校报到那天,我整理好书包,如期走进熟悉的教室。第一天上课,在与徐老师目光相遇的瞬间,我的心一阵慌乱,红着脸,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教务处催缴费用的通知,如期发布,急得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回家看到愁眉苦脸的父母,我实在无法开口,向他们索要学费。

  生存的艰难把我逼到了辍学的边缘。

  徐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开学没两天,他便把我叫到办公室,轻声对我说:回家跟你父母说一下,我今晚去家访。我心里怦怦直跳,胡乱地点了点头。

  记得那是个初秋的夜晚,徐老师着一身半旧的蓝色中山装,来到我家。父亲把他引进门,请他坐在一张长板凳上,给他倒了一碗水;自己拿了张小板凳,坐在徐老师对面。

  徐老师喝了一口水,并没有提我和学费的事,而是首先谈起了自己。他说,自己在旧社会勤奋读书,学了知识,到了新社会,才能走上三尺讲台。他教过的学生,不少都在城市工作……。虽然,现在有人说读书无用,但社会发展永远是离不开知识的……。我站在一边,知道徐老师是在向父亲阐述知识的重要。

  父亲点上一袋烟,深深吸了一口,脸上不时露出僵硬的表情。

  徐老师停顿了一会,终于说到了我。他简单介绍了我的在校表现,然后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做了个赞美的手势,非常激动,而又饱含深情地说:你家这孩子不容易,他多努力啊!各科成绩都很好,继续读下去,肯定会有出息的。这么好的苗子,要是现在放弃了,我们对不起孩子,今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晚风中的秋夜一片寂静,微风不时吹进半开的屋门。父亲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无奈。

  沉默片刻,徐老师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站起身。只见他右手解开中山装的上衣口袋,伸进去,摸出两元钱;稍停顿片刻,转过身,用左手托起我的右手,快速把钱塞进我的手中,半似命令地说:明天去学校交了吧,另外一元钱,学校已经免了,一定要读下去!

  父亲涨红了脸,连忙站起身,紧紧握住徐老师的手。徐老师深情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一转身消失在静静的夜幕之中。望着徐老师离去的身影,父亲感激的泪水潸然而下。

  两元钱,对今天的人来说,确实微不足道。然而,在那个年代,却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坎坡。徐老师超度了我生命中的艰难,在我生命隧道里,点燃了一丝亮光,照耀我勇敢前行,走向新的人生空间。

  初三那年,我如愿考取了一所中专学校,转了户口,跳出了农门。入校不久,我收到了徐老师寄来的书信。折叠的信纸里,是徐老师一颗赤热的心。信中说:分别之后,甚为牵挂。不知新的学校生活是否适应,抑或有何困难,便可随时告知……。天地之大,学无止境,望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读罢来信,我的眼睛一阵模糊。徐老师严肃而又亲切的形象,久久停留在我晶莹的泪光之中。

  听说,徐老师后来仍常打听我的情况。他为我的每一点进步,而津津乐道;为我取得的每一点成绩,而自豪不已。是徐老师的教诲、鼓励和鞭策,让我走上虽艰难曲折,却充满阳光的人生道路。

  光阴荏苒,世事沧桑。岁月轮回淡漠了如烟往事,时代变迁再迈上大道正轨。然而,徐老师之于我的那段师生情谊,却似美丽的风景,永远绽放在我的记忆之中。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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