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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少年,请别回家(情感故事征文)

发布于:2013-06-20 09:3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狐狸

 

  (一)
  天空的白云一层叠一层,遮蔽了阳光的照耀,天边隐约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这是下雨前的预兆。
 
  虽然,在这么阴霾的天气里,也并不能影响顾哲瀚的好心情。因为他的目光所及的这片狭小的天空终于结束了,他可以看见更辽阔的那片。
 
  “出去以后要好好做人!”跟在身后的狱警长官把行李递给他,严肃地说着,可轻拍着他肩膀的手却带着几分的祝福。
 
  “嗯。”
 
  顾哲瀚应着,很郑重地朝他鞠了一躬。他没忘记,这个面冷心热的狱警大叔,在牢里一直都很照顾他。
 
  狱警大叔点头,算是受礼,随后转身又步入到这关人的铁笼监狱里,而这里面的人都是犯了法,罪有应得的。
 
  可唯独眼前这位只有二十三岁的清秀俊俏男生,对他,没人能想象出他杀人时的样子,顾哲瀚给人的感觉就犹如一张太过干净的白纸,又像是生长在幽谷中的娇嫩君子兰,带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烂漫和斯文。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顾哲瀚拎着他来时的行李,慢吞吞地走到公路口,跟着他的行李箱静静地坐在公路口,无聊地看着自己的帆布鞋,他在等,等那能来带他回家的人。
 
  “嘟!嘟嘟!”
 
  几声急促的喇叭声响起。
 
  不知在什么时候,一辆黑色的奔驰从不远处开来,车门打开,穿着黑色西服套裙的女人戴着墨镜,优雅地下了车,她的身材标准丰满,脸蛋白皙光滑,只是,在她侧脸的弧度却坚毅凌厉,她摘下墨镜,抬头看向他无助的表情,似乎连声音也像是被冷冻了上万年才拿出来的。
 
  许久,不带一丝温度地说:“过来。”
 
  这个被时光眷顾着的女人,比起五年前的气质更加成熟稳重,依然不失女人所具有的独特魅力。
 
  “好呢。”
 
  顾哲瀚笑眯眯地应着,拖着身后的行李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移身坐进车里,习惯性地伸手捏住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的袖口,
 
  “你……”他小心翼翼地想要问她什么,但却不知怎么开口。因为她能来接自己,已是让他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惊喜与幸福。
 
  但顾哲瀚还是开口问道:“这五年来,你过得很不错吧”
 
  “嗯。”
 
  她借着启动引擎的动作拉开了他的手,回答是如此简洁,又听见顾哲瀚连声叫了这二十多年来,她都不敢奢望的称呼,她柳眉微皱。
 
  “怎么?”从后视镜看去,顾哲瀚正眉开眼笑看着她,眼神如他喊她名字一样,没有五年前的憎恨与仇视。
 
  “妈,我没想到,我这么叫你,你会答应我,感觉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啊。你知道吗?我在牢里的时候,就只能对着墙壁反复的练习这两个字。”
 
  就算顾哲瀚把嗓子喊哑了,听到的始终只有自己的回声。顾哲瀚状似委屈地说着。
 
  “我已在伦敦为你准备了一套别墅,你到那会有人照顾你的起居生活,我在那为你找好了学校,这张银行金卡你拿着,我会每月准时给你打钱进去。”熊梓莘转移话题,表情冷漠又疏离。
 
  顾哲瀚再见到她的冷漠后,笑容瞬间在嘴角边僵住,他无奈地张大着嘴,顿了顿,才轻声说:“我哪儿都不会去,我要回家。”他的语言和表情,就似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山羊遇到了狼外婆,他的语气是那么地坚定。
 
  “我已经和林翔杰结婚啦,我们如今有个四岁大的孩子。顾哲瀚,我想知道你所谓的想回家,是想回哪个家?”她平静无波的声音是犹如一颗巨大的石头,砸进了顾哲瀚的心脏,并掀起了层层涟漪。
 
  “即使你要回这个家,林家人会接受你吗?”
 
  听到这里,顾哲瀚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木讷中醒过来,并接受眼前这位他已经原谅了她对自己曾做下了一切,如今却改口叫她妈,决定和她好好过日子的母亲,却已成为别人的老婆,另一个小孩母亲的这个事实。
 
  可他无法反驳,在入狱前,他就曾说过,算是还她生育自己的恩情。
 
  车子停在一盏路灯前,熊梓莘看向顾哲瀚,她正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咬着,手足无措,轻哼:“你现在已经是无家可归了。”
 
  她的表情表现的有些无奈与尴尬,但他不会再上她的当了。
 
  五年前,顾哲瀚永远的记得在自己十八岁生日那晚。
 
  她,就是眼前这位拥有自己母亲身份的女人,从外面找来一名站街女郎假扮她的朋友,并在自己不备时,在他的酒中放了催情药,让他在意识模糊之际和那名站街女郎发生了关系,并且她还打电话叫来了他脾气暴躁的父亲,赶来看这场混乱的画面。
 
  自己的父亲如她所愿的走进她所布下的陷阱,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杀掉毁了自己一生幸福的这个男人。
 
  最终,在争执中,少年为了自卫,错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女人终于报仇。
 
  这场谋杀案是少年读博士的母亲所精心策划。
 
 
  十八年前,顾哲瀚的母亲那时还是一名在读大学生,便被自己的父亲所占有,并且有了他,为此,眼前这个男人一直纠缠了她十八年。
     母亲在这十八年里受尽了这个男人的凌辱,对这个男人她怨极了恨极了,因为父亲是一个流氓。
  然而,在自己十八岁那年,母亲再也忍不住,用了同样的方法对待自己的儿子。
 
  所以,她精心策划了这场复仇的盛宴。
 
  “熊梓莘,我郑重地告诉你,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和你回林宅,你不要忘记,我也是你亲生儿子,别忘了是谁让我做的牢,这辈子你休想摆脱我。”
 
  顾哲瀚猛地抬起了头,扬起了尖细的下巴,黑亮的眼睛闪闪发亮着好似细碎的银钻。
 
  (二)
  此时,天空下起毛毛细雨,入夜的天空带着些微微渗人的凉意。
 
  顾哲瀚双手抱着胳膊,满脸茫然地看着雕着花纹的铁门,慢慢从里面缓缓打开。
 
  这座位于半山腰,用白色大理石造成的别墅,就是林宅。在他说完那番话后,熊梓莘铁青着脸,沉默地将车开回了林宅。
 
  顾哲瀚知道,熊梓莘对自己的要求已经采取了妥协,曾经高傲地视他为自己耻辱的女人,曾经亲手毁掉自己儿子美好年华的女人,是心软了还是她不愿意亏欠他?
 
  “记住,你只能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就得必须离开这个家。”熊梓莘打着方向盘冷漠地说道。
 
  一直以来,顾哲瀚对熊梓莘即便尊重却总是有点畏惧的情感,熊梓莘从来都是那么沉稳冷静,身上的女人魅力似乎是与生俱来,叫人瞻仰与钦佩。
 
  但今天顾哲瀚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说:“我因为成为你复仇的工具,在牢里蹲了五年,你家少说也得让我住五年作为补偿吧!”他蛮横地像是城里的流氓,更像某个人。
 
  可顾哲瀚想,在熊梓莘眼中他不是那种善于用这种无赖手段的痞子,更不会是他那无能的死鬼父亲。
 
  “你别得寸进尺。”
 
  果然,熊梓莘容颜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突然,她唇角一咧,她的笑容就像一把利剑,瞬间划破永不化的冰川,笑得是如此的温柔慈爱,此时,顾哲瀚见到的是二十三年来他都不曾见过的笑容,他傻眼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雨帘里出现了一位牵着小孩手的男人,他很有绅士和修养。
 
  车子很快地停下,熊梓莘下车后,就有佣人立马为她撑起了伞,她一把将孩子抱起,动作娴熟,很是亲昵,“昊哲,有没有听话?乖乖地吃药啊?”
 
  “有。”小男孩儿奶声奶气地说着,小脸蛋是一种不健康的白皙。
 
  想必,这就是熊梓莘所提到的那位四岁大的孩子,顾哲瀚心里有些不高兴地瘪着嘴,心中犹如五味瓶倒翻了般。
 
  他快速从车里钻出来,走到为熊梓莘撑着的伞下,假装轻咳了一声,在她迅速转变的表情中,顾哲瀚立刻笑眯眯对林翔杰说,“林叔叔,你好,以后我就要在这里打扰您了,您不会介意吧。”他厚着脸皮,直接忽略扫在脸上的寒栗的眼光。
 
  “你来干嘛?”林翔杰的态度对顾哲瀚非常的不友善,甚至带着些憎恶。
 
  “叔叔,难道她没告诉你,我今天出狱吗?因为刚出狱没地方去啊!”顾哲瀚表情无辜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随即说到,“我如今二十三,还坐过牢,你觉得如果我出去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能找到吗?况且……”话还未等他说完, 熊梓莘容颜突变,怒气冲天的望着他说:“马上给我闭嘴。”让周围毕恭毕敬等待的佣人们楞住了,都面面相觑地望着他们。熊梓莘转身又微笑着对林翔杰说道:“就让他在这里住一阵子吧。”
 
  林翔杰听熊梓莘如此说,即便林翔杰对顾哲瀚的出现心有不悦,但也不想因为这话题再说什么。
 
  只是,顾哲瀚迟疑地看向熊梓莘——
 
  “那走吧。”
 
  熊梓莘抱着小孩儿,向屋里走去。头也不回地吩咐下人说:“马上去给顾先生收拾一间客房。”
  顾哲瀚五年后竟会如此友善地回到熊梓莘身边,这不得不让林翔杰为此感到提心吊胆,他不知道顾哲瀚的回归是来报复她还是来陷害她,可看顾哲瀚的态度,他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打在他头顶的伞却跟着熊梓莘一起离开了,而顾哲瀚只能孤零零地站在雨中,任雨淋得他措手不及,只能胡乱地用手抹掉一脸的雨水,昊哲趴在熊梓莘的肩膀上见状,发出“咯咯”笑声。
 
  顾哲瀚凶神恶煞地对昊哲作出一个想要揍他的动作,却见熊梓莘突然回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顿时,吓得顾哲瀚缩了缩自己的身体,不敢再如此嚣张,只能像局外人般的看着他们这一家三口幸福地走进家门。
 
  林翔杰温柔体贴地抱着她,而昊哲可爱得好似芭比娃娃,这样一个美满家庭,不得不叫顾哲瀚嫉妒羡慕恨。
 
  可顾哲瀚一想到自己在牢中孤苦伶仃的时候,熊梓莘却能如此安心的和别人组建一个新的家庭,让她的小孩过得如此幸福,顾哲瀚心有不甘,他大声问道:“熊梓莘,这五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我?”
 
  这声音竟盖过了刚才的雷声,走在他前面那位具有成熟女性所具有的魅力的女人随即停下步伐,回过身,朝他微笑了笑。
 
  瞬间,在他记忆中的某个时刻,熊梓莘也曾这般对她微笑过,可在眼下,她的笑容却是讥讽,是对他自作多情的讥讽,远远地,顾哲瀚看见她的口型在说,从来没有过。
 
  顾哲瀚失望地垂眸,嘟嚷说:“可我却每分每秒都在想你,而你却连一秒都不曾舍得给我,难道你就真的如此恨我,可在我肮脏的身上也留着你的血啊。”明明是满带抱怨的口气,却说得如此委屈。
 
  (三)
  “如果你真的想再进监狱,那我会如你所愿地让你重新获得。”
 
  微光中熊梓莘的容颜越显苍白冷漠,那双丹凤眼里是她对顾哲瀚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白皙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掐着他的脖子,力道重得让他快要窒息的感觉,她的鼻息温热地喷洒在他的侧脸,让他的身子微微冷颤着,他不敢反抗,脖颈间的力度明确地告诉他,眼前这个愠怒的女人有可能会真的将他掐死。
 
  顾哲瀚的手突然碰掉了床头的台灯。
 
  啪。
 
  顾哲瀚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突如其来的亮光。
 
  “顾先生。”
 
  一声清冷的女声在房角响起,顾哲瀚双眼惺忪地睁开,林翔杰,家里的管家福伯还有一个男佣人赫然站立在她的床前,那个女佣见他醒来就指着他气愤地说道:“太太,就是他,我昨晚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走进了您的卧室,想必,您的项链一定是被他拿的。”她的口吻急切的想要推卸责任。
 
  顾哲瀚已睡得满脑袋还有些迷糊,模糊着双眼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们。
 
  “顾先生,请问你在我妻子的梳妆盒里‘看到’我们以前订婚的项链吗?”林翔杰客气地问着,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质睡衣,满头的黑发中杂带着少许的白发,显现出为人父母的艰难。
 
  “啊!”顾哲瀚惊叫着,从床上彻底清醒过来。
 
  傍晚,顾哲瀚在自己卧室里来回地走了一圈,然后,直接进房睡觉去了,心里想道:我虽然坐过牢,但我知道,不是我的东西,我决不会去碰。这就是所谓的躺着也会中枪?
 
  “我虽然有娘生,没爹教,还做过牢,但我没偷你家的什么订婚项链,就肯定没有偷。”他一脸无奈,没好气地说着。
 
  林翔杰紧皱眉头,竟没想到顾哲瀚说话会如此直白,在他入住之前,熊梓莘的订婚项链一直存放在保险柜,只是最近,熊梓莘准备参加林翔杰女儿定婚用的,虽然,在白天由于工作繁忙,才一时忘了上锁,但他想要回去上锁时,却得知丢了。
 
  此时,佣人又说看见顾哲瀚在他们卧室附近走动过,现如今,他又在牢里待了那么久,出来后难免不会见财起意,因为,众人将他视为偷盗者,也就不足为奇。
 
  “你连杀人都敢,怎么会不敢偷东西!”林嫂又有些着急地指控他,甚至双手胡乱地在他衣兜里摸索着。
 
  顾哲瀚迅速打掉她的手,不复一贯懒散的态度,他乌黑发亮的圆眼大大瞪着林嫂,嗓音压得很低:“谁允许你这么猖狂!你不过只是一位下人罢了!好啊,如今连个佣人都敢欺负到我身上,你们拿我根本没当一回事。”顾哲瀚一下子盛气凌人地说道,眼睛中跳着一簇簇的火焰,吓得林嫂直往林翔杰身后躲,这个不速之客,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软弱无能。
 
  “顾先生……”林翔杰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了两声敲门声,他循声望去,就见熊梓莘站在门外,一贯的面无表情,也不知站了多久,她淡淡地看着他们,只冰冷的说了四个字:“报警处理。”
 
  林翔杰点头,又转头看向顾哲瀚:“顾先生,你如果缺钱,你说,我和梓莘不会不给你。这条项链是我们家传家之宝,是我母亲给梓莘的订婚礼物?现在梓莘打算给我女儿,所以务必请你还给我们,如果……”
 
  林翔杰的话情真意切,可他的态度却表现出顾哲瀚就是那个贼,顾哲瀚瞬间就恼怒了,口气很不爽的:“林翔杰,我顾哲瀚的确什么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我这一身骨气。你既然不相信我,那么你报警吧。”
 
  只因为顾哲瀚做过牢,所以在场所有人,就因此一口否定了他的人品;或许,是觉得他身上流着的是流氓的血液,所以他的人格也是肮脏的,也才会如此厚脸皮的赖在林宅,故意给熊梓莘找茬。
 
  这样的判断,才是他们充分认可的答案。
 
  “去报警。”
 
  熊梓莘走了进来,直接对着身旁的佣人示意。跟着她走过林翔杰的身边,对顾哲瀚沉声说:“顾先生,是不是误会等警方的调查就知道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擅自离开你的房间。”
 
  熊梓莘跟他说话时,总是隐隐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口吻,仿佛对他多说一句话就会弄脏了自己似的。
 
  顾哲瀚怔住,见熊梓莘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袒护着林家人,原本愤怒的他突然微笑道:“熊梓莘,我想,你如果是想让我在林宅无法待下去而自己主动离开,那么,我想,让你失望了,不好意思。”
 
  熊梓莘的眼眸更显深沉,灯光明亮下她仰头看顾哲瀚,笑容坦荡磊落,姿态不卑不亢,记忆中,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犟强的人,像悬崖边石缝里挣扎生长的松树,即使被风雪压垮,也会很快地挺直腰杆。
 
  而熊梓莘唯一见顾哲瀚软弱,是在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熊梓莘的脖子被他父亲掐住时,那个男人酒醉的哭着哀求她:“梓莘,别这么拒绝我好吗?让我们试着爱一回吧”
 
  不到七岁的顾哲瀚,跪着抱住那个男人的腿,眼泪如珠地滚出,灼烧了她的手背……
 
  “梓莘?”林翔杰迟疑地看着似乎陷入沉思的妻子,他搁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意识的将她手臂弄痛了……
 
  “妈咪。妈咪。”昊哲抱着洋娃娃站在门外揉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一屋子的大人不睡觉都在这个陌生叔叔的屋子里。
 
  “妈咪和爹地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去睡。”熊梓莘走过去正想捧着他的小脸蛋,却见林翔杰丢失的项链赫然戴在洋娃娃的脖子上。
 
  “昊哲,告诉妈咪,这项链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啊?”她的言辞已是有几分的严厉。
 
  “是我见着好玩,就悄悄将项链戴在这洋娃娃脖子上,妈咪你看洋娃娃漂亮吗?。”
 
  “是你?”林翔杰着急地问道。
 
  “嗯。”小男孩儿微笑地点着头。
 
  气氛顿时凝固。
 
  只有顾哲瀚松了口气,卸掉了重担般轻松地笑了:“请问,还用得着报警吗?”
 
  (四)
  难道他们是被人跟踪了?可为什么对方还是个如如此干净俊俏的大男孩?胖子经理已经是第五次这么想了。
 
  “嗯嗯?”左侧边突然响起低沉冷清的嗓音,胖子经理猛抬头就对上大Boss冰块似的脸,吓得他立刻回神接着报告公司的运作情况。
 
  来视察公司的老夫人就跟出巡乾清宫的老佛爷一样,得提着胆儿小心服侍着!
 
  此时,另一边,董事长夫人熊梓莘忙走到老太太身前,对他俯身问道:“妈,今天你怎么来了?”可她身旁突然出现的俊俏陌生大男孩似乎一直在盯着老夫人。
 
  “哦,原来这传言是真的,我之前还不信,今日一见,还果然是真的。熊梓莘,我老太太今儿把话说明了,对于之前的种种我不想再提,但希望你还是顾及一下你如今的身份和公司的名誉。别做出让我们林家难看的丑事。”
 
  老夫人突然的发话让熊梓莘吓了一跳: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什么事,被逮到了?却见老太太阴冷的目光是扫向她身旁的大男孩。随后在一群人的尾随下,悄然离场。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回头冰冷地问道。
 
  “陪你上班啊,认真的母亲最有魅力了。”顾哲瀚站在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微笑着回着话,软软的声音很有朝气。
 
  “马上给我从公司消失。”熊梓莘早被这种注目习惯了,但她唯一不习惯的是有人用痴恋的眼光看她,在她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顾哲瀚。
 
  “不回。就今天,你让我跟着你。就当,就当是我做儿子的孝心或者是你误会我的奖赏。”
 
  虽然,项链的真相水落石出,顾哲瀚受到的冤枉却只换来了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
 
  然而,顾哲瀚却并不在意,因为他又多了个筹码。
 
  顾哲瀚知道这样做虽然会有很多流言蜚语,但他没办法,只有让自己手中握有筹码才能让熊梓莘才不至于那么冷酷地回绝他的要求。
 
  胖子经理小心地用眼睛在两人之间看着,这男的难道真是董事长夫人的情人?可是怎么不像啊,虽然,董事长夫人总是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但对丈夫和孩子好的是没话说,也是在公司出了名的。
 
  “你进林宅到底有什么目的?”
 
  “啊!”
 
  四周突然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声,熊梓莘还未做出反应,便见顾哲瀚拔腿就往她这边冲,满脸惊慌,到她面前竟也不止步,直直往她身上扑,这突如其来的冲力让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几乎是同一时间,砰,重物坠地的声音,就在她的鞋尖前响起,熊梓莘视线往前,波澜不惊的瞳孔终于有了点浮动,破损的广告牌下压着一个让她从来都不屑一顾的顾哲瀚。如果不是他及时推开她,她……
 
  胖子经理及众人大惊,赶紧叫人打电话喊救护车,更换广告牌的工人霎时煞白了脸,连忙把压着顾哲瀚的重物挪开,再想要去查看他的状况时,却被另一人拉着手臂拽开。
 
  重物被挪开,顾哲瀚这才得以爬坐起来,这么一砸,看着严重其实还好,至少他的意识还很清醒,广告牌只擦着他的背脊掉下的,但还是磕破了额头,脸也被划破,火辣辣地疼,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把视线里的熊梓莘也染红。
 
  “你别担心,我什么目的也没有。这么多年来,我是恨过你,也想过要报复你,但我身上毕竟也流淌着你的血,所以,我只想,至少让我呆在你身边替那个男人补偿你。”
 
  自顾哲瀚懂事起,他便对自己的母亲又爱又恨,虽然,在他母亲眼里他什么都算不上,但他依然爱她。
 
  顾哲瀚虽然恨熊梓莘对他冷漠。但他知道,爱一个人就像他爱她这般难过却期待,她对他笑,他的世界便会春暖花开;她对他冷漠,他的世界便会阴霾无光,她像个烫手的山芋,烫着手心,他还是死命地抱在怀里,彷徨着却不愿将她割舍给别人,因为顾哲瀚也希望得到那份他期待了许久才会属于自己的母爱。
 
  熊梓莘忙拿出手巾,压着他的额头给他止血,顾哲瀚瞬间煞白了脸,血顺着他的下颌滴到了白净的地面上,一时间竟叫她心生烦乱。
 
  顾哲瀚见熊梓莘不说话,急切地问她是不是受伤了,熊梓莘这才面色异常难看地说:“我没事,你有空担心别人的死活还不如多关心自己。”那口气中竟有几分的关怀。
 
  “那就好。”顾哲瀚如释重负地咧嘴笑了,扯到了伤口,痛得他的笑容皱巴巴地成了朵花,苍白如纸,霎时竟叫熊梓莘忆起那件一直深埋在他记忆深处的往事。
 
  那年熊梓莘想将他丢弃在某个街角,想把顾哲瀚这个耻辱永远地从他生命中消失,而将他推入死亡入口。
 
  那天夜黑风高,熊梓莘哄着刚满八岁的顾哲瀚来到一人烟稀少车辆繁多的十字路口,欲将他推出时,却被一个落破的中年男人拿着匕首挟持住,那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她,对她进行非礼,眼见刀子就要往她脖子上割时,男人突然面露惊恐地倒地,在她的身后,顾哲瀚双手抱住那男人的大腿就咬,那男人在情急之下,在他腰间刺了一刀,随后仓皇逃去,他却微微笑着说:“坏人被我打跑了?我会保护你的。”
 
  至今熊梓莘仍记忆犹新,可在他十八岁那年,熊梓莘还是再次伤害了他,她邀请一名站街女郎到她家扮演她的朋友,在自己儿子的酒中下药,待她儿子和那站街女郎在床上纠缠时,她又故意让他的父亲看见,因为在纠扯中,他失手杀了自己父亲。
 
  当时顾哲瀚眼睛清亮,木讷失魂落魄地赤裸站在原地,而她却叫来了警察,一脸微笑地站在门边,直到看他被抓上警车,她也没掉泪。
 
  那一夜过后不久,熊梓莘如愿成为林太太,开始了她幸福人生的又一站,而她的孩子却在监狱中度过了美丽的花季。
 
  莫名的刺痛伴随着记忆的回笼,不断从心口传开,熊梓莘开始觉得,这也许就是顾哲瀚的危险性,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莫名恐惧情绪。
 
  花坛边,林翔杰焦急等待着。
 
  在公司门口发生的事,熊梓莘的秘书早已通知了他,电话里他虽然反复确认熊梓莘没事的消息,但没看到妻子安然无恙,他始终是放不下心。
 
  很快,熟悉的车子从铁门外开了进来,林翔杰不顾佣人们的劝阻,小跑了上去,在即将靠近车子时脚步却不由地顿住。
 
  穿着白色西服的熊梓莘先从车里下来,紧跟着是顾哲瀚,他的头上俨然绑着一圈绷带,下车的时候还被脚绊了一下,不知他小声说了句什么后,熊梓莘竟把他扶在怀里。
 
  “梓莘,你没事吧?”在等到她确切的回答后,林翔杰看向顾哲瀚说:“顾先生,你还好吧?我替我们家梓莘谢谢你了。”林翔杰是很有绅士的男人,即使心里再不舒服,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和善。
 
  “挺好的。就是头晕乎乎的。”顾哲瀚靠在熊梓莘肩头,作太阳穴难受地哼着。心里却乐得跟掉进蜜罐里似的。不假装头痛,那能感受到如此温暖的母爱啊!这脑门砸得真值啊!
 
  “我先扶他去休息。”熊梓莘从林翔杰身边走过。
 
  林翔杰明白,熊梓莘会对顾哲瀚有求必应,是顾哲瀚舍命相救的缘故。只是林翔杰心里隐隐地不安着,恨不得替熊梓莘挡了广告牌的是自己。
 
  林翔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入屋,一脸严肃的面容变化莫测,在乍见探出头朝他比了个V字型手势朝他笑得明媚的顾哲瀚时,脸色刹那僵住,这个顾哲瀚是在挑衅他!
 
  顾哲瀚缩回了脑袋,并不知他刚才幼稚的举动在林翔杰心中掀起了波涛,那个笑容不过是因为林翔杰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他,而一时兴起的小小报复。
 
  从他的角度看,是熊梓莘白皙的下颌,秋日在她的发顶散下暖光,叫这个面冷的女人竟带了点难得的温情,顾哲瀚着迷般靠向她的胸口……
 
  察觉熊梓莘的视线扫向了他,眼神带着严厉和试探,他干巴巴地笑着,小手拂了拂她肩头的衣领说:“有点脏。”
 
  他很怕熊梓莘发现他刚才的一个小动作,会直接把她扔出去。
 
  熊梓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眸光深沉地盯着他,像一片深不可测的湖。
 
  (五)
 
  顾哲瀚虽然才二十三,却落下了很多毛病,在狱期间,由于监狱住宿条件差查,饮食不好,使他小小年纪便落下风湿病。
 
  最近天气一转凉,他的骨头就难受得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夜里,树叶摇晃的轻微声响也会引起他的注意。随即,听到有声音像是从主卧室传来,离他的房间只隔了两个房间,他起身穿好鞋,打算去看看。
 
  夜很静,顾哲瀚的脚步放得很轻,到了主卧室前,才发现门并没有关严实,开着一小条门缝,有微光从中泻出,撒在红木地板上。
 
  “梓莘,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我确实不喜欢顾哲瀚,你让他走,成吗?”是林翔杰半带商量半带恳求的口气。
 
  顾哲瀚摸摸鼻子,意外地听到自己被嫌弃,跟着他又小心地背贴墙壁站着,打算听听熊梓莘的回答,比起林翔杰他更在意的是熊梓莘。
 
  “哦?”夜太深,熊梓莘不以为然的声音听起来慵懒得很迷人。
 
  “他这次又救了你,你很关心的扶着他进屋时,我非常害怕,怕你因感激,对他从此上了心。我们不该忘的啊,五年前,他不就应该消失的吗?为什么五年后我还能见到他?因为他长得太像一个人了。”
 
  熊梓莘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指尖随意地翻阅着商业杂志,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如果我会因感激他对他上心,那他也不会蹲五年的牢。”她顿了顿,又说,“当年那人的家人要求赔钱私了,我拒绝了。顾哲瀚就应该为他父亲的行为付出代价。”
 
  林翔杰听到她这么说,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了;而站在门外的顾哲瀚却像是受伤的小鸟,满身伤口。
 
  在得到熊梓莘明确的回答,林翔杰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用手将她下颚微微抬起,亲上了她樱桃似的小嘴,这么让人着迷的女人,怎叫他不担心呢!熊梓莘却突然推开他,站了起来。
 
  门被拉开。
 
  是站在门外一脸茫然的顾哲瀚,他头上绷带还没有拆,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疼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嘴唇瓮动,终是发不出半个音节,只有一串泪珠掉下。
 
  “你偷听?”熊梓莘拉住了他的手,是微凉的触感,或许他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了。
 
  “顾先生。”林翔杰上前,跟着熊梓莘并排着。
 
  “熊梓莘,你的良心上哪去了?”没有撕心裂肺的质问,顾哲瀚就这么轻声地问着。
 
  顾哲瀚为她复仇做工具入狱,他不后悔甚至很庆幸,庆幸她可以永远摆脱他,还想着她会不会就此接受他这个儿子。
 
  可,原来,顾哲瀚当时的举动对熊梓莘而言不过就是个复仇的工具,失去了作用就可以随意丢弃。
 
  “我从没有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没错,熊梓莘对顾哲瀚的态度就该是这样的,因她心里的那些莫名情绪她早把它们一一扼杀。
 
  “熊梓莘,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那夜,乌鸦凄惨的叫声掠过了这座城市的夜空,顾哲瀚犹带哭腔却依然倔犟,坚定地说着。
 
  (六)
 
  那晚的事,顾哲瀚就当没发生似的,隔天还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和熊梓莘打着招呼,只是本就话少的人就更沉默了,常常一发呆就是一整天,他只是反反复复地在想:他是不是该离开了,他看到了,她母亲生活得很幸福。
 
  这天,昊哲突然到他身边,甜甜地喊了他大哥哥,差点让顾哲瀚从沙发上摔下来。
 
  昊哲不知是受谁人指示,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眼下却对他笑得跟小天使似的,一个劲地抱着他的腿撒娇,叫顾哲瀚受宠若惊,他是爱极了这位小弟弟,即使有疑惑,也只当这是小孩天性,一下子好一下子坏的。
 
  “哥哥,我把妈妈送姐姐的戒指盒掉进游泳池了。你帮我找找好不好。”昊哲在他怀里磨蹭了半晌,突然抱住他的脖子,眨巴着大眼睛,充满期待地说着。
 
  “家里不是还有佣人在。”
 
  “帮帮我啦。”昊哲嘟嚷着嘴撒娇着。
 
  “好。”在昊哲的蜜糖攻势下,顾哲瀚很快地点头。他拒绝不了的,她的小孩自己的弟弟难得愿意这么亲近他。
 
  “昊哲,你说的戒指盒在哪里啊?”泳池有两米多高,顾哲瀚半蹲在池边用长长的渔网打捞着。
 
  “那里,那里!”昊哲站在顾哲瀚背后喊着,嘴角边却挂着恶作剧的微笑,小手慢慢伸向顾哲瀚的背后,打算将他推下水,给他点教训。
 
  呵呵,你真是一个傻瓜,我随便向你示好,你就乖乖地上钩,你果然是像林嫂说的,想想抢走我妈妈,在拆散我们家的坏人,所以我才会这么刻意讨好你的。
 
  “捞到了。”
 
  顾哲瀚站起来,转过身想把东西交给昊哲时,只见一双白嫩嫩的小手向他袭来,顾哲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只听见“噗通”一声,昊哲径直冲进了游泳池。
 
  顾哲瀚不会水,愣了愣,连忙把竹竿伸到昊哲面前,想让昊哲抓住,谁知他只顾着在水里扑腾着,压根没看竹竿。
 
  “哎呀!快来人啦,小少爷出事了!”林嫂的大嗓门几乎要响遍林宅。
 
  顾哲瀚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救小孩的身上,旁边有人来了也顾不上,直到他手中的竹竿被人夺过扔掉,他猛抬头,竟是熊梓莘。
 
  “等会再跟你算账。”她面色冰寒,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林翔杰见后,纵身跃进了水里。
 
  “你好歹毒啊!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有心计的男人,推小少爷下水,还想用竹竿压着他,不让他浮上水面!”林嫂义愤填膺地嚷嚷着。
 
  顾哲瀚的手臂再次被熊梓莘掐住,直皱眉头,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愈演愈烈。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接近,顾哲瀚还未回头,迎面就是挨了一巴掌,熊梓莘听林嫂的话后,怒目圆睁:“顾哲瀚,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冲我来!你何必要去为难一个小孩!”
 
  “我没……”他还来不及辩解。
 
  见林翔杰抱着孩子上来了:“昊哲没事,呛了几口水。”他安抚似地对跑上去的熊梓莘说着,跟着顾哲瀚就见她看向了这边,那眼神的阴冷竟叫他冷得发颤,这样的眼神顾哲瀚并不陌生,那是他在走上警车时,他回眸看见的。
 
  “把他送到警局!我不想在见到他”熊梓莘抱着昊哲走过他身边时,头也不回地撂下了这句话。
 
  顾哲瀚慌了,赶紧拉过她的衣角:“你听我说!”
 
  他想告诉熊梓莘他没推昊哲下水;顾哲瀚想告诉她他没这么坏,希望她不要总误会是他;他想告诉她说,昊哲,也是他的同母的弟弟,他不会害他的,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他的命。
 
  “放手。”
 
  回答顾哲瀚的是熊梓莘冷硬的回答,她的态度很强硬,恨不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他这个人似的,更别提解释的机会了。
 
  顾哲瀚缓缓地松开了手,笑容苦涩:“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地把我看清呢?我也是你……”百般的难过,千般的委屈,万般的无奈,真的压得他无法喘气。
 
  熊梓莘背脊一僵,忙回头望着他,他才没有说出,亲生的,这三个字。
 
  (七)
 
  顾哲瀚是因故意伤人罪被警方扣押的,警方在做调查取证这几天,顾哲瀚一直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小片的玻璃能让他看到外头的丝丝的亮光。
 
  这样的黑暗能带给人窒息的恐惧,能把人的希望一点点磨掉,感觉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恶梦,他就是从这儿被直接带往了监狱服刑
 
  顾哲瀚靠在墙角,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终于忍不住,呜咽了出来,断断续续压抑地像受伤的小动物,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的难过。就是在牢里被欺负地最厉害时候,他也咬紧牙关一笑置之。可熊梓莘是真的伤到他了,他爱她本就卑微如蝼蚁,而她更是把他的感情丢在了尘土里,重重地碾上了几脚。
 
  铁门外,警察开了锁,屋内立即安静了下来,只能看到在墙角缩得小小的身影,仿佛刚才听到的啜泣只是他的错觉:“我们走吧。”
 
  他说完,那个身影似乎僵了下。
 
  “昊哲没事,只是身体弱,发了几天的高烧,我已经帮你说出了实情。”眼前的女孩和他岁数差不多。她又说道:“我叫林薇儿,是林翔杰的大女儿。那天我看见是昊哲想推你,结果没推着,自己掉水里了。他醒来后,我问他是不是,他说是这样的。”
 
  顾哲瀚跟在林薇儿的身后,走在长廊上,林薇儿对他说道:“难道你就是我父亲至今都还不知道的那个孩子吗?那个被母亲亲手送进监狱的儿子。”她回头望顾哲瀚的时候,口吻中带着嘲笑。
 
  顾哲瀚也不意外,抬头“嗯”了一声,只见林薇儿仍然保持那个姿势说:“你是想来破坏她的家庭吗?”顾哲瀚不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听她说。
 
  “其实,如果你真想这么做的话,我可以帮你,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钱。”林薇儿淡淡说着,嘴角的微笑,却让人不禁感到害怕。
 
  顾哲瀚沉默,放在裤兜里的手却捏成了拳。
 
  “喂,你别担心啊,我不是想威胁你什么,就只是突然地想跟你说说。”林薇儿走上前,对顾哲瀚伸出一只手,表现出想要与他合作的表情。
 
  林薇儿这才发现,那么镇定沉默不语的顾哲瀚,如今早已是泪流满面,日光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他在笑。可是笑容是那么地悲凉,仿佛是在承载了无数的委屈,无数的难过,练习了无数遍的云淡风轻的笑容。
 
  “请求你不要伤害她,我愿意用我一生报答你。只要你不伤害她。”顾哲瀚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她。
 
  “如果可以,我愿意离开林家。”
 
  顾哲瀚缓步走向她,扑通一下便跪在她眼前,林薇儿身子一僵,却没有挣扎。
 
  “我求你不要再伤害她,我离开林家,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林家,她是一位好母亲,更是一棵像小草一样的倔强女性。”
 
  顾哲瀚最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他再跪下的那一刻,放下了所以有的自尊与面容。
 
  “如果我的离开能换来她一辈子的幸福,那我愿意永远从他生命中消失,因为我的目的是让她幸福。”
 
  (八)
 
  顾哲瀚坐地铁离开的那天晚上,熊梓莘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顾哲瀚是五岁的模样,她自己站在樱花飘香的大树下,长发被风吹到脸上,有些羞赧说:“哲瀚,快到妈妈身边来,妈妈带你去买好吃的。”
 
  梦境却突然一变,一转眼是二十三岁的顾哲瀚,他淡漠着表情,亮眸里是不合年纪的沧桑,他细瘦的手抚到她的脸上说:“妈妈,我懂事到现在我只真诚地叫过你两次,今天,我就要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你能满足我,让我叫你一声妈妈吗?”
 
  梦里的她竟乖乖地照做了,只是十秒未过,再一睁眼,却是支离破碎的顾哲瀚,她笑容干净有些遗憾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作为母亲,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只是……”
 
  熊梓莘以为顾哲瀚的消失就是给她的报答吗,也不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希望如此!她慌张了,伸长了手,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熊梓莘惊醒,梦止。撩过汗湿的额发,就见林翔杰握着手机看着她,迟疑说:“梓莘,顾哲瀚坐的那个火车,失事了。”
 
  人,没了。
 
  熊梓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以为她这是在梦里,可是狠狠掐了下大腿,却发现疼得厉害,连呼吸都是那么的疼。
 
  她多想说服自己顾哲瀚没有登上那辆地铁,可是,她早上却是亲眼目送顾哲瀚进站,她就站在石柱后,看着顾哲瀚一个人拖着一大堆行李,在拥挤的人潮中,一步三回头看向火车站入口处,最后终于,头也不回地入了检查口。
 
  是她,逼他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她明知道他没有那个胆去偷东西,也没有那份恶毒心肠去害昊哲,可是两次她都顺水推舟,只想逼他离开,最后,竟让林薇儿用这种方法逼走他,是的,终于,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只会傻笑,受了委屈只会自己躲起来疗伤的顾哲瀚,如今,如她所愿地彻彻底底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熊梓莘又蓦地想起那次她抱着他进医院,她虔诚地祈求医生无论如何也要救醒他,她以为他没发现,兀自笑得像个得到上帝眷恋的孩子……
 
  这一晚,窗外冷风拍打窗户,屋内灯光昏暗,林翔杰看见,一向喜怒不喜于色的熊梓莘猛地一低头,一手捂着脸,颤抖着肩膀,竟是——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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