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河水的井水

发布于:2021-03-28 11:3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当年北乔峰

　　天是灰茫茫的天，她的心情也是灰茫茫的心情。

　　她三十岁那年父母没了，三十二岁那年又没了丈夫，带着七岁的儿子相依为命，是个苦命的女人。

　　她伤心过了度，就得了失眠症，需要邻村的周大夫开的药，睡眠才能好些。

　　周大夫开的是中药，副作用小，还便宜，她就经常到周大夫家买药。因为她经常来，周大夫就习以为常，把她需要的药配好，用纸包着放在一张小桌的左上角，她每次来先问周大夫多少钱，然后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放到小桌右上的一个钱盒里，低着头再不说话，就走了。周大夫也不和她说什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这次她来买药，周大夫出诊去了，不在家。家里只有周大夫的老婆，周大夫的老婆生的胖且丑，脾气不好，还很爱财。

　　周大夫的老婆见她来了，皮笑肉不笑说道：“唷，妹子你来啦，这次药涨了价！原来的价钱是不行的。我也是没办法呀！”

　　“那……那涨多少了呢？”她声音说的很低，但是周大夫的老婆也能听得清。

　　“嗯，每副八十一块钱！”周大夫的老婆略加思索了一下说。她再没说什么，把兜里带着钱全掏出来，就偏偏差一块钱！

　　她额额沁出了细汗，抖着苍白的手，说：“大姐，差了一块钱，我下次来再……再补上，好……好么？”

　　“不好！那可不行！你想办法吧，不然药你别拿了，下次把钱带够了再说吧！”周大夫的老婆脸上没了笑意，板着脸撇着嘴，脸色很不好看。

　　“唉，好吧。”她把皱巴巴的钱重新放回自己衣兜里，慢慢的走出周大夫的家门。

　　周大夫家外面就是马路，马路上走动着各式各样人。

　　她不能没有这药，离开这药就会受失眠的折磨，受了折磨，身体就会垮，身体垮了她的孩子就没法照顾。

　　她硬着头皮，向路上的行人借一块钱，即便她说借了钱明天就还，可路上行人头摇的宛如拨浪鼓，步子反而迈得更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雾色里……

　　“舒芹！你在这干啥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舒芹当然是她的名字。

　　她见了男人变得局促起来，不知所措，嘴唇一直抖着，始终嘴里蹦不出一个字儿！

　　“我……我向你借一块钱，我买药就差一块钱，明儿个就还给你钱，行吗？”她低着头，捏着衣角，身子微微地抖着，像是被寒风过着凉样子。男人笑着说：“啥？借一块钱？我给你一百块钱行不行？”男人说罢就在上衣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元，递到她面前，她没有接，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她没有抬头，仍旧捏着衣角，身子仍旧抖动着，像是做错了事，被大人训话的孩子一般！

　　男人忙拉过她的手，把钱塞到她手里，说：“去吧！看病要紧！这钱你什么时候有了就什么时候还，没有就算了！”说完男人头也不回就走了，像是忽然隐藏到了雾色里，再也看不见了。

　　有了男人给的钱，药自然就买到了。可是她还是一夜未眠，她在想给她钱的男人。

　　那男人是她熟识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曾经与她相过亲。

　　她记得男人那时候二十多岁的样子，傻乎乎的，见她只会傻呵呵地笑。

　　她父母当年还健在，父亲告诉她，男人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跟了他不会受委屈。她听了心里像燃起一团火，暖暖的。

　　她母亲告诉她，这个男人傻乎乎的，嫁了他会喝西北风，将来会受穷。她听了心骤然凉了，似寒冬腊月的冰块儿，哇凉哇凉的。

　　她没了主意，悄悄的问了她的姑姑。她姑姑说：“好办！两个人跟出去处一处，摸摸底儿，不就清楚了吗？”

　　于是，她就约了男人，男人很高兴。

　　他们相约去了县城，县城当然要比乡村里繁华。

　　繁华的县城卖什东西的都有，于是她要试试男人是否大方？是否肯在她身上花点钱？

　　她说：“我渴了。”

　　男人说：“要不买瓶饮料喝？好么？”

　　她说：“好的。”

　　于是就买了饮料，她还说还要吃水果，于是就买了水果。结果买了一兜子，她不吃也不喝，就让男人一直提着，跟她转悠着逛街，一直转到日落西山。

　　回到家里，她心里有主意了，男人很傻，很笨，确实如母亲所说的那样，嫁了他就会喝西北风，会受穷。于是，第二天就告诉男人，咱俩相处不合适，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识！

　　她记得男人听了她话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的心不知为啥也莫名的难过，好像对不住男人！她说不做夫妻，做朋友也是可以的。男人仍是哭，哭得很伤心！

　　她结婚的时候，告诉了男人，让男人来送送她，男人却没来。

　　大约过了两年的光景，在田地边遇见了男人，她问男人：“过得还好吧？”

　　男人说：“凑合着过，只是心里还装着你，即便是你为人妇了，我心里还装着，忘不了啦！”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真傻，会有好姑娘嫁给你的。”

　　“但愿如此吧！”男人说。男人从不问她过得好不好，男人始终不是个爱话的男人。

　　记得有一回，她与丈夫生了气，在孤独无助的时候，她给男人打电话，要说心里话，男人都能连夜开车行驶一百多里地，找她与她谈心。她一度迷茫了，犹如这几天雾茫茫的天气，不甚清爽。

　　她又想到现在，父母没了，丈夫没了，只留下了让她牵肠挂肚的孩子。要不是为了孩子，她也不想活下去了。活得太累了，太苦了！想着想着，天就亮了。她送了孩子上学，还得上班干活，为了尽快还上男人借的钱，她就得加班干，只能是这样再没有别的办法！当她把挣来的钱还给男人的时候，男人不要，男人还是当年那个傻傻的男人，还是看着她傻乎乎地笑。

　　她说：“你……你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么？没合适的对象么？”

　　“没有，我心里一直装着你，就再装不下了别人了。”

　　她也笑了，说：“你我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就会如此铭心刻骨么？”

　　男人说：“是，你当年说井水不犯河水，我就偏让它犯一回，又有什么不可？”

　　“那……你还会接受我么？我现在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你能接受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能！”男人一把搂住她，她很瘦，一搂仿佛就把她给搂没了。

　　她与男人相好的事情，得让男人的妈妈知道一下。可是男人的妈妈知道后，坚决反对！

　　男人妈妈反对的原因是：她带的孩子不是自家的血脉，孩子若不听话了，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将来问题是一堆一堆的，弄不好会鸡飞蛋打一场空。她说：“孩子，就如你家的孩子一样，不听话了，怎么管教都行！您看好么？”

　　男人的妈妈见她说的真诚，拉过她的手，悄悄的对她说：“虽然都是我的孙子，可有我家血脉的孙子，你可抓紧给生一个来？好么？”于是她的脸红到脖子根儿。

　　她跟男人的婚礼很简单，把各自家的亲戚请来吃了一顿饭，就算是结婚了。

　　是夜，她孩子跟男人的妈妈睡去了。

　　她跟男人背靠背坐在床上，她说“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井水还是你是井水？为啥它就偏偏犯了呢？”

　　男人傻笑了一会说：“舒芹！我再不想听井水不犯河水这话了，我相信缘分！好了，咱该睡觉了吧？”

　　“我有失眠症，我睡不着！”

　　“我搂着你睡，你就能睡着了，不信试试？”

　　“嗯…”她轻声答应着。

　　那夜她果然睡得很香，从此再不用去周大夫家买药了，也再不用看周大夫老婆那张丑脸了。

责任编辑：胡俊月作者文集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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