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

     本能的，我把照相机架在了窗台上，正要调焦，脑海中却突然闪出了小M那晃悠晃悠的身影，我举起的手打住了，立马断了拍摄这个念头。
 

因为小M曾经说过：“你们老是拍啊拍，离镜头又那么远，都看不清人的神态表情，更要命的是，居然把所有背景相似的N张相片一连串的传上空间，谁会那么无聊一张一张去看相同的的东西啊。一张就够了！”作为美术生，小M从来不跟我这种假文科生做口舌之争，她极少发言，但总是一语中的，每次都让人听了之后，顿感技不如人。当然这只是针对非常熟悉的人而言，至于对其他闲杂人等，小M向来客客气气，并不屑置辩。
 

今早去学校，刚打开手机，便见到小M发来的短信：我在学校里了。这是两年以来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意思是：我在学校里了，你要上楼来让我帮你编辫子吗？可是当我刚走出教室门口，便已经看到小M穿着白色的蓬蓬裙，正迈着她的瘦长腿晃悠晃悠的穿过操场，这时她也看到了我。往时高兴的时候，她会很愉快的吹上一声口哨，算是打招呼。但今天她没有。“无聊了，就下来等你。”她说。
 

 小M编辫子的手艺，绝不逊色于她的绘画水平，因为每次我出去，人家都会问：“你自己辫的吗？怎么这么好看？”也正因为她手艺好，所以对于被服务的人，小M要求也很高。“别老是扭来扭去的！”“别转头！”她经常这样说。我是个没有定力的人，即使坐在小M房间唯一一张可以坐的凳子上，也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声情并茂的打手势。还时时刻刻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盯着她房间里那散乱一地的书本啊、颜料啊、彩笔啊、学生的作业诸如此类东西，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时不时有忙碌的蟑螂进进出出（后来小M才告诉我偶尔还会有老鼠来光顾）。还没等我说出帮她整理房间之类讨好的话，小M立马说：“我的房间很乱是吧？不过我已经习惯这样了，就是需要这么放着东西，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得到它们，要是放得太整齐的话，我就找不到所需要的东西了。”嗷嗷，才华横溢的小M，大眼睛狡黠的小M，你该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只能说，你真的是偷懒界的第一高手！
 

 7月6日，阴天。中午闲来无事，几个女人在操场上瞎聊。眼看着学校新栽的紫薇花啊、月季花啊、玫瑰花等次第绽放，空气中也夹杂着鲜花暧昧的香气，蓝天白云朵朵，一看就是炫美的好天气。我刚帮一个女同事拍完两张照片。“小M，过来，拍照！”我向对面慢悠悠迈步过来的小M喊。她先是一愣，然后很自然的举起她的手机对准我。“不是，是我要帮你拍。”“不用！”小M的回答坚决而干脆。我本来还想继续纠缠她一下，可是脑子咕噜转念一想：辫子是她刚为我编好的，再让她帮我拍照，岂不更好？
 

在和小M找景点的时候，我说，找那些裁剪好盆景树吧，或者花花草草吧。小M说，别人都一致认为是好的背景，都已经算不得是好背景了。于是她选中了校门口一个丢满了垃圾和玻璃的墙角，还兴奋的囔着说她找到一个好地方了。我苦着脸看着那一堆堆的小垃圾和斑驳发霉的墙角，心中实在是没法说服自己去信任她的审美能力。正当我站在那里盯着那些嗡嗡飞的蚊子发愣时，小M早已经灵巧的迈着她的瘦长腿跨到墙角落那里做示范动作了。“就是这样子摆着姿势，快点来，蚊子太多。”然后她又飞快的跑出来，逃离那堆蚊子的围攻。可怜我这个多肉的动物，不如小M那多骨动物那么幸运，为了美，不得不直面这不堪的人生之苦！
 

在拍照的时候，小M叫我定下眼神来，安静的直视一个定点，她要选最佳角度拍摄，我以往的拍照习惯是：一定要露出最好看的左边那颗龅牙笑出来，这才算可爱。可是小M说，拍照不一定都要笑，这次不能笑，要安静的看着一样事物。眼神不能游离不定。我的理解是：一定要站成一块忧伤的望夫石！姿势终于摆好了，结果是：她拍下来时，我站成了一块笑眯眯的望夫石！好吧，只要小M不嫌累，那就再接再励吧。我们跑到沙堆边拍，跑到人家睡觉的卧房后窗户边拍，跑到充满了臭老鼠味的水池旁边拍，直拍小M得嘴唇发白浑身冒汗。而我一直都在絮絮叨叨，不是嫌她镜头离得太近，就是埋怨那 差点害我跌倒的垃圾，以及那臭气冲天的死老鼠味。在这种时候，小M一般都是不争辩的，该做的，她照做。直到拍完之后，她让我一张一张的看相片，我惊呼：“为什么我的腿这么修长？为什么我仰头看天的姿势这么自然？”最后我总结：小M,，你确实是光影世界里拍摄的高手！小M得意了，说，知道为什么我不给你们拍我吗？那是因为你们根本达不到我要求的那个拍摄水准！嗷嗷，听着，小M,你这个狡猾的艺术生，我的小心脏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伤害了！
 

然而在看相片的空余，心中却在盘算着：得立马让她帮我美化相片，首先，得把我肚子上的那圈游泳圈给隐藏掉；接着，再把我那树袋熊的眼圈给彻底埋葬了；还有，要是皮肤再变白一些，就更好了。嘿嘿嘿！于是我义正言辞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并且间接的让她明白，作为一名优秀的艺术生，这是她小M证明自身实力的一个有力佐证。可是小M却很惊讶，眨巴着大眼睛很严肃的说告诫我：别啊，你该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要是你没有了呼啦圈、黑眼圈、粗手臂等等，那就不是你本人了，就连你妈都不认得你了，这还有意思吗？你看看我，连下巴这里的黑痣不也没拿掉过吗？可是，可是，小M,我想说的是：你的黑痣是长在下巴那里，是颗美人痣，要是它长在鼻子边的话，就是典型的媒婆痣，你还会这样说吗？
 

小M,虽然你没有帮我美化掉呼啦圈、黑眼圈、粗手臂。可是，我还是那么的喜欢你，喜欢你的身材可以穿得下我喜欢穿的那种服饰；喜欢你晃悠晃悠长腿迈步的洒脱；也羡慕你会吹我一直都学不会的口哨；还有你在吃饭时，总是把饭菜含在嘴里慢慢反刍好久才能咽得下去的好玩样子！
 

前天我穿了一套新衣服，特地跑到楼上去等着人家夸呢！果不其然，她们都齐声说：“啊呀呀，看着好显瘦！”听完鼻子立马就翘起来了。小M淡定的补充：“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小M小M，你又来了！其实，只有跟混得很熟的人，小M才会冒出这样的经典。那么小M，难道我跟你也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