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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要笑哦

发布于:2012-06-08 05:3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断指

  1

  脉脉茶香在清晨雾霭中蒸腾,似烟非烟,和着春风的旋律钻进了人的后脊,像有虫子在身体内蠕动,整个人仿佛快要融化在自然里。清明时节的大别山真像一幅巨画,是人间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今个燕儿可高兴了,爷爷给她背上了竹篓,她屁颠屁颠地跟着同村的伙伴上山采茶。山上山下都是茶林,山上的茶有灵气,天天在雾里呢!湿润的叶片上还有一点点松粉,那风也乐了,跟着小姑娘们脚下的花香一起跳跃,笑咧了嘴,笑弯了腰。

  小伙伴阿凤随手摘了朵铜花,笑盈盈地插在燕儿的头上,说:“送给我们的花仙子。”燕儿和阿凤的嬉笑声在山谷里回荡,好像惹得山也放声大笑起来。

  燕儿笑着,也摘了朵花插在阿凤的头上,说:“也祝福我们的百灵鸟。”大家手拉着手往山腰上走,到山上采茶有乐可寻。

  “采茶的姑娘背着竹篓篓……”这歌在山腰回旋,惊得鸟儿在林子里扑哧乱叫;这歌动了山的心,阴深的绿色在雾里跃耀,时而清楚明晰,时而露出几点山花的殷红;露水在绿叶间闪烁,像颗颗明珠,又仿佛是树的小眼睛,俏皮地眨着眼睛。燕儿在左顾右盼,第一次上山采茶,在飘雾里浮动可神奇了,头一回哩,就连插在头上的铜花也是宝贝,兴奋地说:“我是花仙子!”

  “呀!那是什么鸟?”燕儿吃惊地叫了起来。

  “呦……是布谷,可勤了这鸟!”大篮子边牵着燕儿的手边朝着天上的鸟儿笑道。这山是她们的伙伴,这里是一个快乐神圣天堂,“山里住着神仙呢!要不怎会产出好茶?”一草一木,甚至就连蛇虫鸟兽也都是山的守护神。

  燕儿是刚来到山村的,山上的一切都让她产生好奇。她从没有在雾里徜徉,嚼着新嫩的茶叶,嗅着茶香,踩着草上的露水上山,唱着采茶的欢歌,哼着好听的小调。她也唱,也叫,也哼,没有人嘲笑这不着边际的歌声,哪怕是听,也是头一次呢。

  爷爷可没想过要燕儿采什么茶,他想燕儿得呼吸呼吸这山里的清香馨气,在这流芳吐馥的季节,得把脑袋里所有不欢之事统统忘记。燕儿这般机灵乖巧的乖孙女,爷爷怎么忍心将她整日困在家里?心疼!心疼!心疼哦!燕儿可是爷爷的心头肉,在他的心里燕儿就跟这山一样,重着呢!

  一个月前,在法院里燕儿哭得像漏水的自来水管,看得爷爷慈祥的心像是有刀在捅。那天,整座山在雨里沉寂了,而爷爷的两腮胡髯如此的镇定,没有抽搐。燕儿的父母离了婚,而燕儿成了他们之间相互推搡的累赘。爷爷实在看不下去,他一把抱起燕儿,一双如牛眼般温柔的眼球,像湖水一样明亮透澈,“跟爷爷回家,燕儿,要笑哦!”燕儿太小,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情,没有复杂的心思。孩子最能体会柔和的声音,她要的呵护和安全,不用她动脑子回答,心已经在不受控制地答应。对,就是爷爷粗糙,但非常温暖且让人内心踏实的手,将燕儿从法院里抱了回来,为她泡了一杯熏豆茶,用衣袖抹去了燕儿眼角的泪水。

  “燕儿,要笑哦!”爷爷的脸上总布满孩童的可爱笑容,在逗,在哄,燕儿方破涕为笑,笑得那么夸张,丝毫未加掩饰,就像一夜春风吹红了满山的杜鹃花,笑得爷爷的褶子里都是幸福。

  春耕,爷爷太忙,没法子整天陪燕儿,让燕儿跟着村里的快乐鸟们他一百个放心。只要燕儿笑了,整座山似乎也都会跟着乐,爷爷在田里劳作时留下的汗都是甜的。

  这一个月,燕儿一次也没哭过,跟着爷爷一起生活她可算开了眼,摸过小猪崽,偷窥过母鸡下蛋,今个还能亲自上山采茶,爷爷在山下都能听到燕儿爽朗的笑声。

  山里的云雾散去,采茶的最好时机就过了,阿凤和大篮子拉着燕儿下了山。燕儿闪烁的双眼像夜晚放光的大星,闪烁着只有晴天夏夜里才有的闪耀光芒;那张可爱的小嘴像喝满水的红樱桃,山里馋嘴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两个对称的小辫像燕子矫健的尾巴,又好像蝴蝶的翅膀在轻轻扇动。在下山的小道上,燕儿的双眉像含羞草一样不停地变化,惊诧于无际的沃野盎意,迷幻的景色令她兴奋不已。

  “燕儿长本事了,采了这么多的茶!”爷爷擦着她额头上的汗珠,拎起他的小水壶给她们喝水。

  她们可算爽了一把,把爷爷水壶里的水喝个精光。他看着这群小姑娘喝水样,笑得满脸褶子。

  “爷爷笑什么?”燕儿通红的脸像个苹果,她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神情里显得极为满足畅快,只是眼睛里泛着对爷爷笑声的困惑。

  “爷爷在用脸上的褶子夹虫子呢!”爷爷故意发出得意的笑声,笑容里故装一副神秘。

  “骗人!爷爷最爱骗人!”大篮子和阿凤叫出了声,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半信半疑,“不信!不信!夹虫看看!”

  “爷爷可不骗你们,爷爷的脸一笑就能夹死蚊子啊、苍蝇呀,这时间一长,蚊子苍蝇见这么同类死在我的褶子下,早就闻风丧胆,被爷爷给吓跑了。”他解下草帽,卷起帽檐扇风,另只手端起壶,卯足了劲地吮吸壶嘴,竟忘了水被燕儿她们喝光了。

  她们一个个傻了眼,紧盯着爷爷的脸。他面色黝黑发光,脸像龟裂的老树皮,两腮的胡子像被修剪整齐的草坪。她们看来看去,大概是在脑子里想像爷爷是怎么夹住苍蝇的,又或许是在想象蚊子苍蝇死时的惨状。

  阿凤很惊诧,指着他的脸,说:“爷爷这胡子是不是也跟针一样?”燕儿、大篮子也都张口结舌地问。

  “对呦对呦……爷爷这胡子可以扎苍蝇蚊子,跟松针一样扎手。”

  她们的眼神里流露出崇拜,围着燕儿爷爷不肯走。

  2

  燕儿饿了,扯着爷爷的衣服,意在要求爷爷回家,黏人的阿凤和大篮子也都各自回了家。此时已经是晌午,天气闷燥得让人呼吸有些凝窒。

  这下全村炸开了锅,燕儿爷爷用褶子夹苍蝇蚊子的本事在全村传开了,后来小伙伴们见到燕儿都嘟着嚷着要她爷爷表演。

  “燕儿,燕儿,叫爷爷夹个虫让我们看看吧?”一群小伙伴吵吵闹闹像孵化场刚钻出壳的小鸡,挤大了眼睛,一直不停地叫。

  “那些虫子都怕了,躲得远着呢!”燕儿见这么多伙伴睁大渴望的眼睛,沾沾自喜,不由地期待爷爷满足大家的请求。

  “你骗人,你爷爷也骗人!”心情急迫的一群人和燕儿哄吵起来,他们一个个把燕儿问得没了话,就连爷爷也被这群机灵鬼问得没法搭话。

  燕儿很急了,很委屈地跑到屋内,伙伴们没看到燕儿爷爷的表演,全都散了。

  没过几天,村里又热闹起来,有关阿凤爷爷胸口碎大石、大篮子爷爷与狼搏斗的事,竟成了村里重要的新闻。一瞬间,村里的各家爷爷全都比土地庙里供奉的神仙还要厉害。至于绝活,谁没有一两把刷子呢;不过凡事经过他们这么折腾,一个个都超乎神人了。还不止呢,不知是谁还要将各自的爷爷拉出来比试,见个高低,分出谁的爷爷最厉害。

  燕儿也要拉着爷爷去比一比,大家都在期待着看好戏呢。

  “爷爷哪里会用脸上的褶子夹蚊虫苍蝇,爷爷呀是逗你玩的,可别当真喽!”

  爷爷用食指轻轻刮了下燕儿的鼻子,她撅着小嘴,脸上的表情像骤雨将袭,鼻子发出细微的抽泣声。

  “燕儿,要笑哦!我的燕儿笑起来比那茶花还要好看。”爷爷说话时,露出的龋齿很显眼,发黄的牙齿像秋天的老玉米,排列整齐。

  “爷爷骗燕儿,爷爷坏!爷爷坏!”燕儿生气地跑了出去,牵着大黄狗去跟小伙伴玩,不想理爷爷。

  大黄长得壮实,像一匹狼一样气质逼人,毛又黄又亮;那黑乎乎又有点水润的鼻子可灵了,老远都能嗅着东西。燕儿牵着大黄可神气了,只要她让大黄叫一声,那群人可不敢说她爷爷没本事,大黄可算给燕儿挣足了气长足了面子。

  爷爷有腿疼的老毛病,被燕儿踢了几脚这腿疼得直不起来,在床上憩躺了一天,下不了床。

  直到晚上,爷爷才颤巍巍地从床上起来,燕儿在屋里看着电视,大黄在地上静静地躺着,因为外面已经下了雨,淋淋沥沥的雨水在击打门前的栗树。

  3

  前些日子燕儿的爸爸来过,就是在燕儿上山采茶那天,爷爷估摸好时间,没敢让燕儿瞅见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他不愿意燕儿再见到这两个没有良心的父母,如果他们真心待燕儿好,他又怎么会做出阻断他们父女感情的事来?

  “你若真心待燕儿好,哪能在外面风流,好好的家给毁了,燕儿你甭想抱走,你们谁都不能让我的乖孙女遭罪。”他不待见自己的儿子,没使好眼色,甚至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他活了大半辈子,整个村子没出过离婚这档子事,这头一遭竟然就出现在他们老刘家,丢人!丢人!他自儿个的老脸都没处搁,啥儿子啊,整个就是败家子!

  “你惹的风流债别祸及到我的孙女,想抱走孩子?在法院的时候怎就没见你这么关心?混到这个份上是不是又想着拿自己的女儿送人抵债?滚出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儿子一句话还没说呢,被絮叨得一鼻子灰,连父亲的屋子都没去就被轰出来了。

  瞧着儿子那双贼溜溜的眼,他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对燕儿打的什么主意,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只要儿子一撅屁股他就能猜到他拉什么屎!为燕儿?哼!准是被债主逼债逼得没法子了,就他那尖嘴猴腮,一副没个做父亲的正经样能把燕儿照顾好?清明节烧报纸——唬鬼呢!现在谁也不能带走燕儿。生了孩子却不知养育,没能力还要让孩子受苦,想要孩子?他们不配,不配!

  笔到此处,我得向各位读者朋友澄清一个时事,不然你们肯定会对爷爷另有看法和不正确的猜疑。

  “男人有钱就容易使坏”眼下的社会,这句话快放之四海而皆准。燕儿的父亲刘本友原先靠做生意发了点小财,日子也就没再消停。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了这山,刘本友才有了这滚滚财源。在皖西靠卖茶叶、毛竹起家累财的商人群里,得数他最有本事。

  刘本友不仅在城里买了房,且不止一套呢。他成了村里的土财主,第一个买车的人,开着汽车来来往往,在村里人面前着实炫耀了一把。

  自打他有了些钱,讨了老婆(也就是燕儿的妈妈),这日子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他讨的城里的老婆,肤白如雪,身细如柳,浓妆艳抹,人未到就能让人远远嗅到一阵香水味;在看看这手、脖子上闪着光,乡下人没见过啥世面,但都知道那是名贵的首饰;这脸白得像涂刷了石灰粉,双眉真跟河边的柳树叶一样,尤其是那红唇,像村里的灯笼一样红;细看那双穿着肉色透明丝袜的腿:简直是两根木棍立在地上。

  老刘对儿媳妇没啥好脸色,他觉得人不应该在有钱的时候随意糟践自己的汗水。就自己儿子那穷酸模样,这样的女人会看上他?还不是惦记他那点钱,这一点老刘心里明着呢。随他去,使劲糟践自己吧,一个活一天少一天的老头子操那闲心?儿子从不听他劝。

  结了婚的刘本友没有安安稳稳过日子,反倒整日花天酒地,外面的女人多得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成由勤,败由奢,如今他的生意毁了,在外面欠下了很多债务。

  至于燕儿的母亲,好像生了燕儿就未管过事,有时见到燕儿哭哭啼啼还用手打她,按老刘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这两个做父母的真是天造地设的没良心的一对。”燕儿母亲什么都不会做,就会整日在梳妆台面前弄妆打扮。有人养,有钱花,这日子过得轻松舒坦,女人只要绑到了大款,其他的就无需用脑子理会。至于燕儿,那是他们刘家的苗子,总会管的。

  当爱情是以钱为屋柱时,它终究会垮塌的;就如路上飞驰的跑车,总会没有油的时候,那时就得停下,至于能不能加满油再行驶,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刘本友最后落得一场空:婚离了,美梦日子没法子不醒了。

  老刘打心眼里憎恶这两个人,可怜了燕儿这孩子,从此缺少家庭的温暖,但大人做的孽没有理由让孩子承受,两个人一点为人父母的责任未尽,真是枉为人父母。燕儿是他的心头肉,谁也没门从他手里抢走,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他还没有死呢,燕儿得快快乐乐跟着自己过,不然她又要受苦受难,老刘这个做爷爷的肯为燕儿掏心掏肺,谁要是敢硬来抢,就连自己儿子门也没有!

  至于燕儿父母的那些事没有必要在此刨得太深,后来老刘听说燕儿的母亲进了戒毒所,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没告诉燕儿,这对燕儿成长会产生负面影响,他一心只希望燕儿能忘记痛苦,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4

  四月末,天时晴时雨,风刮得很大,人站在外面衣服吹得像旗帜在迎风招展。如若真的下起雨来,就算打伞也会淋得一身湿,风太大,挡也挡不住。

  燕儿吃完午饭在屋子里和大黄玩,外面下起了雨,这情势也没有停的意思,爷爷便在床上睡了一觉。他的腿还一直疼,小腿上的肉用力一按,就会凹陷下去,膝盖上贴了药贴。因为身体不好,还特意让小女儿回来一趟,最主要还是帮忙照顾燕儿。

  燕儿还在生爷爷的气,她把爷爷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了,不过孩子都有一些攀比心,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孩子的忘性大,也只是闹点脾气而已。

  天灰黑阴暗,远处的山望着就跟铁块一样,这鬼天气一会太阳一会阴雨,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门前的栗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燕儿心疼花被打落,将小花盆一个个搬进了屋,她还把花挨个嗅了一遍。所有的花加起来也没有含笑开得多、开得香。

  那花盆上的枝杈开满黄黄的小花,每朵花五瓣,花心有个青色的蕊,形似松花,远远一瞧又好似倒过来的伞;花瓣很厚,摸起来平滑,或许是香蕉味的清香味缘故吧,这瓣也差不多和香蕉皮一样厚;含笑花的叶子很青,就连嫩叶也是暗青色,若不是这花,想必这树会被人冷落墙角,听风历雨,凄楚地生长无人问津。

  “小姑,这花好香,你闻闻。”燕儿把花递到小姑的手里,指着那盆花欣喜地挥动小手,“就是那盆花,它会不会长出香蕉来?”

  “那又不是香蕉树,不会长出香蕉,爷爷在屋里睡觉,燕儿听话别吵。”小姑轻轻地关上了爷爷房间的门,询问起燕儿来,“你是不是惹爷爷生气了?爷爷身体不好,以后有什么事情你给姑打电话,知道吗?”

  燕儿点着头,心里好像揣着事,看了一眼大黄,又看了一眼刚才那盆花,迟疑了一会,问道:“爷爷怎么了,是不是生燕儿的气了?都是燕儿不好。”小姑并不是在责怪燕儿,而燕儿认为是自己气得爷爷生病了,眼睛里噙着泪花,“我不让爷爷用脸上的褶子夹虫就是了,不生爷爷气了。”

  燕儿认为是自己的错,差点哭出声,小姑听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小孩子哭呛声,小姑怎么也没听明白,倒是燕儿认为是自己犯的错,鼻涕流到了嘴唇。

  “爷爷没事,关节痛,是老毛病了,按照常理这个季节应该是不会痛啊兴许是太累了,操透心。”小姑摸着她的头,“燕儿别哭,不然一会大黄都要嘲笑你了。”

  燕儿忘了自己踢过爷爷的腿,但她的心却莫名其妙地恐慌起来,比一个人在黑屋子里还要担惊受怕,孱弱的心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在雨停了之后跑到阿凤家里。她没有哭泣自然是好事,孩子本性贪玩,小姑并未放在心上,燕儿牵着大黄出了门,有些神神秘秘。

  燕儿问:“阿凤,你知道什么能治腿疼吗?”阿凤见燕儿这么一问,她自儿个都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阿凤的父亲是个医生,她说:“我去帮你问问我爸。”

  “治腿疼的药有很多啊,咱们这山上就有一些东西能够治疗一些类似关节炎、中风之类的病。”阿凤的父亲在屋里给人抓药,见燕儿问这个问题心里也猜出个八九,他接着说,“燕儿,是不是你爷爷的腿还在疼?前些日子他在这取了些贴膏,现在还没好吗?”

  “嗯,爷爷的腿还在疼,山上有什么药可以治疗腿疼?”燕儿的脸上有些着急,不停地追问正在忙碌的阿凤父亲。

  “松树的果子、树根、松针都可以用药,泡酒或是熬药都可以。”阿凤父亲很忙,为应付喋喋不休的燕儿,简单地回答道。

  燕儿听这话,就牵着大黄走了。阿凤爸没注意到燕儿的反常。阿凤有些奇怪,因为燕儿没有笑,她在门口看了看燕儿,但燕儿并不是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5

  离开阿凤家,燕儿牵着大黄上了山,顺着泥泞小路往山里的林子走去。那时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钟,天一直阴沉,这雨估计还得再下,燕儿没有带伞,奔着松树林子去了,大黄跟着她,在后面走的很慢,停停歇歇,好像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事。

  黄泥土路,在雨后,走在上面十分黏脚,走在上面有种用脚和面的感觉,燕儿慢慢地走,踩着草往上走,鞋子上全是黄泥,脚上就像拴着铅球一样沉重,她不得不走两步甩一甩脚,然后再用树枝将鞋底的泥弄掉。

  被雨洗礼过的山湿漉漉的,半山腰整日云雾缭绕,抓也抓不住,风吹也吹不走。白色的蜻蜓花被雨水打坏了妆容,细长的藤条躺在泥土里,这种花到处都是,很香,有的和茶树攀绕在一起,花蕊下有蜜,燕儿一边吸一边走,这山路也就走得不寂寞无聊。半山腰就有松树,有高大挺拔的,也有比她身体还要矮小的。

  草上的雨水浸湿了燕儿的鞋,她老是在甩脚,鞋子被她一用力甩了出去,她把松散的鞋带紧了紧,她不会系,打的全是死结,系得很紧,鞋子再不会从脚上飞出去。她时不时回头往山下看,心里有些害怕,因为天好像又想下雨,而且天也即将变黑,就连山上的鸟儿也顿时没了动静,恐怕早已在巢中享受美梦。

  远远望着松树,燕儿如同发现了宝,她真希望能把整棵树扛下山,她始终对着树发呆,好像前面站着的是她的爷爷,因为松树的表面也有很多褶子。她在地上寻找落下的松子球,因为下过雨,有很多松子球落在地上和茶树里,燕儿将口袋里塞得满满的。她够不着大树的松针,就把小树的松针折下放在衣服后面的帽子里,一枚枚松球、一束束松针塞满全身,小树被她弄得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她很满足地对着大黄笑,这笑如此让山为之动容,丝毫没有责怪她鲁莽任性。

  天色渐渐昏暗,下起了雨,而且雨越下越大,像倾泻而下的瀑布。燕儿很害怕,大黄不住的叫吼,燕儿只好躲在松树下避雨,心里着急着下山。

  燕儿没回家,小姑急得到处找,爷爷从床上爬起来,在小姑的搀扶下到了阿凤家里询问燕儿。直到此时,阿凤的父亲才恍然大悟地回道:“说不准,燕儿这孩子跑到山上去了。”他也急了。不一会山下的十几户的村民从各个方向上山找,外面的雨下得急,水花溅有数尺高,大伙顾不了这么多,找孩子要紧,纷纷上了山。

  寂静的山里,四周黑黝黝的如入鬼境,燕儿害怕黑夜,怕树上的毛毛虫掉到她的脖子上,这雨让燕儿害怕得心惊肉跳,当风吹响松树,哗哗的声响惊着她的心。对了,今晚的大别山发生了新情况,山在静静听着燕儿的心跳声。

  “大黄,你害怕黑吗?”她用脚碰了碰大黄,大黄不吱声,和燕儿蹲坐在松树下,“这些松子够用吗?”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松球,那眼神和嘴仿佛是湖水,就像鸟儿的幻想,鱼儿的渴望;对了,山里有神仙,“山神会保佑我们的,对吗?”燕儿不会想爹娘,燕儿只要爷爷,只要爷爷笑了,燕儿也就笑。

  怎么回去?下着雨呢!她问大黄,大黄摆出一副生气的面孔;她看着群山,群山笼罩在黑暗中,沉默着;茶树发出窸窣的响声,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她还要跟爷爷承认错误呢!她把爷爷茶壶里的茶叶换成了树叶,还往里面加了好多盐;山下的小伙伴还要听她讲城里的故事呢;对了,她在小姑的皮包里放了一只虾,回去怎么说?

  她不停地往山下看,但啥也没瞅着。燕儿顿时期待自己长大,长成大姑娘,不用畏惧这大山的安静、不用害怕夜晚的漆黑。哦!她还要向阿凤澄清一个事实,汽车也有三个轮子的;她还答应大篮子和她一起比赛摘豆。山下什么也看不清,但爷爷那喊声似乎就在耳旁。雨渐渐小了,这一次大黄走在最前面,下山的路更加难走,燕儿感觉鞋陷入泥土就再也拔不出来,她一直往山下走,不敢回头,她害怕后面有东西跟着她。

  燕儿身体正冰凉发抖,山下几点手电筒的光清晰可明,大黄叫了好几声。燕儿怕,把手放在装满松子的衣服口袋里,帽子里塞满松针,戳的后背又疼又痒,她要想着爷爷笑着在田里劳作,什么都会烟消云散,没有那么胆怯。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小脚疼痛想停下,突然她又犯难了,不知道松子怎么给爷爷吃,她想松鼠也吃这些,爷爷会不会变成松鼠?怎么回去跟小姑和爷爷说?怎么用这些松子、松针?阿凤的爸爸准知道,对!问阿凤爸爸。

  前面会有些什么?山路边的铜花、蜻蜓花怎么看不见?有时她踩着石头,脚上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大山像有双黑眼睛,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打量这个勇敢的小姑娘。“大黄,山下是不是爷爷?快!快!就快回家了,以后我要好好看护每一盆花,好好爱爷爷。”

  山下好像有人影在向上蠕动,忽然有人喊道:“是燕儿!是燕儿!”一个找到燕儿的村民把燕儿抱下了山。

  此时的大山,安心闭眼准备入睡,弥漫在雨里的山土味和山的心一同平静了,大山在寂静地听着小伙伴们的欢呼雀跃,就连刚才那棵松树也抑制不了激动的泪腺,大山是不是又从恬静的梦里醒了?和着姑娘们的采茶歌,在山谷里回荡起激动的回音。

  那欢呼声、那歌声、那祝福,像雨一样飘落在山花、树叶、石头上;快听,快听,大伙在山下欢呼呢——

  “燕儿,要笑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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