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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树

发布于:2011-07-22 15:4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紫藤纤陌

    千树邀我看桃花,我在桃源等了一天,也没见着千树的影子。千树说我们是兄弟,这句话看似近乎,实质上对异性来说是一种伤害,它等于拒绝了某种可能,比如恋爱,好在我对千树的感觉也就是兄弟。千树没有解释没去的原因,从兄弟的角度似乎也无须解释。桃花开的正是时候,桃源游人如织,我在万花从中独步,忽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
  我最好的同性朋友是叶子。叶子在东方名苑做售楼小姐,我隔着玻璃喊叶子、叶子,叶子从一个高大的客户的背影中探出头,冲着我笑,我向她招手,叶子和客户说了几句,便一路小跑地向我冲过来,我喜欢看叶子跑的样子,高挑的叶子像在跳舞,长发在身后仿佛一团化开的雾。
  没在家写作呀?叶子问。
  郁闷,出来散散心,顺便看看你,我搂着叶子,咬她的耳朵。生意不错嘛,拿了不少提成吧,也不请客。
  叶子叹口气说最近楼市不景气,你别看那么多人,光看不买,前天刘大头还发脾气呢。
  刘大头是东方名苑的开发商,叶子的老板。
  哎,谁叫我是穷光蛋呢?我要是有钱的话连你一起给买了。
  叶子嗤嗤地笑,小声说你就不能女人点,刚来的时候同事还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呢。
  这句话很让我扫兴,我真的那么男人吗?对着玻璃,我看看自己的影子:短发、牛仔,不施粉黛。
  真的吗?我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理着叶子的长发,叶子,我要是男人的话一定娶你。
  叶子说你要是男人的话我一定嫁给你。
  男朋友定了吗?我问叶子,身后快有一个加强连了吧。叶子说急什么,先赚几年钱再说。
  我还想讲几句,屋里有人喊叶子。叶子抱了抱我,说以后再聊吧我要工作了。
  再一次见到千树的时候千树神彩奕奕满面红光。千树拍拍我的肩说毛毛,哥又发了一笔。
  千树干物流,把便宜的东西拉到贵的地方卖。
  毛毛,我想买栋房子,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总该有个家吧。
  现在买吗?我想起叶子的话,听说现在楼市不景气,大家都在等降价呢。
  千树不屑地说那是对没钱的人,对你哥来说,想买就买。
  我问千树准备在什么地方买?千树说我也不知道哪好,这不正准备听听你的意见吗。我说这方面我可是外行,不过我有个朋友可以帮你。千树问谁呀?我说有这样找人帮忙的吗?千树拍了一下脑袋,对我说这样吧,你把人约出来,到望月楼吃火锅,我这几天也没吃好,正谗着呢,咱们边吃边谈。
  火锅吃得很尽兴,叶子和千树只矜持了很短的时间,便开始窃窃私语,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吃,反正不吃白不吃,我从开头吃到尾,等我酒足饭饱了抬起头来,叶子和千树面色潮红,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朵绽开的桃花。
  把叶子送回家,千树吞吞吐吐地说毛毛,我喜欢上叶子了。
  我当然知道他会喜欢上叶子,当我和叶子走进望月楼,千树竟然忘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在那里眼睛直直地发着光。和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在心里暗笑,这坐房子看来是买定了。
  你们今晚是谈房子还是谈感情,该不会已经开始了吧?
  怎会这样快呢!千树有些不好意思。千树说毛毛,你帮人就帮到底吧,要是能让叶子答应我,哥以后就喊你姑奶奶。
  我没理他。我不知道那一瞬间心里怎得忽然讨厌起来千树。我冷冷地说都什么时代了,你不会追嘛!不过你要有心里准备,叶子周围的男人多得是。
  千树没言语,闷着头开车。到我住的地方,千树把车停了。我没理他,拎了包下车。千树忽然低着声说毛毛,对不起。
  我猛地站住,回过头来奇怪地望着秋树。
  毛毛,本来,本来这房子想给我们买得。毛毛。你理解我的意思吧。
  我何等聪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我还是愣了一下,那一下是我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慌乱。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拍拍千树的肩膀。
  没事的,我们是兄弟。
  回到房里我伏在床上失声痛哭。我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千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哭完了我对着镜子,忽然觉得镜中的自己也就是小女子一个,到新城快两年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得到。我和镜中的自己默默对视,似哭似笑,在新城的黑夜里我竟然陷入一种哭笑不得的尴尬。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背着包出发了。春暖花开,正是赏春时节,我打算到南方去转一圈。
  一路上我的头脑中总是不停地回荡着千树的声音。死千树,还以为我暗恋他呢。我什么时候要嫁给他了。别说我现在不想恋爱、结婚,就是想了,像他那样的小老板,一扫一箩筐,怎会进本姑娘的眼呢。
  我在苏州玩了一个多月,身上的钱快花完了,才无奈地回到新城。
  回到家里,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未读来信,最多的是千树发来的。我拨了千树的电话。千树焦急地说毛毛你上哪去了我多快急死了。我说我都这么大人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到外面参加了一个笔会,刚完了就赶回来。千树舒了一口气,接连说回来好回来好。我问你的房子买了吗?和叶子怎样了?千树说别提了,电话里说不清,走,喝咖啡去。
  面对热气腾腾的咖啡,千树一脸苦相。没用我问,千树便一股脑地倒出来,结果超出我的想象。千树的房子也买了,叶子也答应和他谈了。我说你这应该高兴啊!千树叹口气说怎高兴起来呢,你说这叶子吧,虽然答应我了,但要我等她两年。等就等吧,两年其实也不算长,这么些年不是都过来了。奇怪的是叶子让我在这两年里不许去找她,实在想见面了只能他找我。毛毛,你说这还叫恋爱吗?我也感到奇怪,但我无能为力。我安慰千树说奇异之人,必有奇异之态。叶子是一个奇女子,行为做事自然不同于常人,你就耐心地等吧,不就两年吗。
  千树喝了口咖啡,疑惑地问我说毛毛你说叶子是不是为了让我买房子,故意骗我呢?我断然地说不可能,叶子不是那样的人。千树想了想,摇着头说也是的。
  我们喝着咖啡,聊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千树忽然仰面靠在椅子上,拖着京剧的长腔喊了一句:我好命苦啊!引得满屋的人转过脸来张望。
  千树让我摸摸叶子的底,我答应了,但一直拖着。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千树更加疑惑。叶子不是不让千树去找她吗,千树就到售楼处不远的地方,望着叶子上班。有一天千树正伸着头望着,两个保安走过来,没头没脑地揍了千树一顿,叶子在屋里就像没事人似的。千树别提多委屈,见到我差点哭出来。
  毛毛,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叶子她不能这样折磨我。
  我也觉着叶子有些过分,但这是他们两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插手。再说我们虽然都是朋友,我毛毛也是个大隐于市的斯文人,犯不着为他们那些俗事奔波。
  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能说一下叶子的,谁叫千树是我的兄弟呢。
  一天晚上,我正在灯下看辛弃疾的词,读到“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
  人独,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但试把一纸寄来书,从头读。”不觉长吁短叹。这时有人敲门,开门是叶子,叶子说毛毛今晚和你同居。
  叶子洗了澡,赤裸着身体站在我的面前,问我什么感觉。我摇了摇头,对叶子说没什么感觉。叶子一下抱住我,把头伏在我的怀里,泪如泉涌。
  毛毛,你要是男人就好了!有一件事情憋在我的心里,不敢说,不能说,毛毛,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有些被叶子吓着了,美丽如花的叶子还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搂着叶子,抚摩着她缎子一样的皮肤。
  毛毛,我只能对你说,我今天找你就是要告诉你的,不过你一定要发誓不告诉任何人。
  我没说话,叶子让我很紧张。
  叶子的手有些紧,身体有些颤抖。
  毛毛,刘大头要包我。
  说完这句话,叶子反而平静了,从我怀里站起来,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让我陪他两年,他给我一百万。
  我猜测了各种可能,都没想到叶子会告诉我这样的话,我手足无措地望着叶子,结结巴巴地问:你答应他了吗?叶子叹了口气,对我说有什么法子呢,刘大头看上的女人,有几个能跑出他手的。
  我觉得叶子的话是借口。心里便有些鄙视,我说你不会是为了那钱吧,他还能把你杀了?
  叶子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叶子说刘大头说了,不答应他也可以,他也不会难为我,但我不许谈恋爱、结婚,除非他对我的身体不感兴趣了。我冷笑一声,问叶子:这就怪了,谈恋爱是你的自由,他还能成天跟着你。叶子说刘大头说了,谁和我谈恋爱,就把谁阉了。
  我是一个小人物,对叶子的问题除了保密而外无能为力。可是我又能保住这个秘密么?我该怎样面对千树呢?这混乱的世界,我在一瞬间对新城充满厌恶。
  第二天叶子走后我就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离开新城。我是懦弱的,我无法面对,便只能逃避。
  我在远离新城的一个水乡小镇隐居下来,专心写我以家乡为背景的长篇小说《杨树之乡》,小说出来后震惊文坛,并因此获得诺贝爷文学奖。成名之后我又回到万花从中的那份孤独,我想多年以前千树的失约是不是冥冥中命运的某种暗示,我时常失眠、头痛,在似睡非睡的梦中想起千树、叶子和那一片灿烂的桃花。
  终于,我在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新城。新城依旧是记忆中的新城。桃花依旧灿烂多姿。我在桃源的花丛中流连许久,最后在昏黄的霞光中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桃源。
  桃源门口是一个集市,许多人围成圈子在看热闹,挡不住好奇,我也钻了进去。一个蓬头垢面的痴子在那脱了裤子捉虱子。有些人在观看,有些人在谈笑,也有些人把硬币扔在他旁边的碗里。我走到他的身边,从身上掏了些零钱,正要放到他的碗里,他忽然抬起头,圆睁着眼,用手里的一根桃树的枝条指着我,嘴里发出一声京剧的长音:刘大头,拿命来呀呀呀……!我一惊,目光无意间落到他没穿裤子的腿上,沾满污垢的细瘦的两条腿卷曲着,中间空空的,竟然没有男人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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