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似水

发布于:2009-01-30 21:0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又踏杨花过谢桥

       我是O型血，书上说这种血型的人有彻底的同伴意识，喜欢成群结党，但我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一个人不管是阳光明媚看花看草还是暮色四合拥抱晚风，我都挎着包，手插在口袋里，低眉垂眼，一任头发飘散孤独的行走。
       我叫陈默，我的朋友叫我默默。其实我也没多少朋友。
长久以来，我的生活都是别人为我设置的。念书的时候老师说陈默啊你选理科吧你的物理这么棒，我说好。高考的时候我爸说小默啊你考H师大吧太有保障了，我说好。然后我就在这所师大里挥霍了我的青春。入学军训后，我就开始想我又不是圈在圈里的牲牲口口，我要有自己的生活。于是我就特立独行起来，上语文我就看高数、上高数我就看物理、上物理我就睡觉。提起睡觉我就觉得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通常都是从周五晚上一直睡到周日早晨，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床真是伟大的发明，因为如果象原始人一样睡山洞，我估计不能入眠。我上铺的阿枫就和我不一样，他就精力很旺盛，经常很沧桑的说谁叫我这么帅啊？女朋友太多了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做男人真难。有时候他就和我说陈默啊，将来我要死了你不要下来陪我啊，你就知道睡闷都闷死了。我就睁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就在他怒其不争的叹息中又呼呼大睡。
    其实如果小D不周日打电话来我想我能睡到周一。
    小D是我认识的最不象女孩的女孩子，我都不知道认识她多少年了。因为好象从小学开始我就和她同学，她经常会和我说默默啊，我这一辈子最悲惨的事有两件，一件就是认识你，另外一件就是居然认识你这么多年。她看上去是个很单纯的孩子，有点没心没肺，我就经常说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她就翻白眼对我说那你买我啊，我帮你数钱。
我除了睡觉，周日的时间都是小D替我安排的，大清早她会打电话来，默默啊，你中午陪我逛街吧。我说我不去我要睡觉，她就说你到底去不去啊我去宿舍找你了啊，我现在头发散乱、眼睛浮肿。我就说你别来啊，我们宿舍的人心脏不好，会被你吓死的。她就在电话那边笑得地动山摇。
    小D家其实很有钱，这事情直到高三我才知道。那时候每天晚上学校法外开恩允许看新闻联播，有一次有个全国民营企业家表彰有一个我们市的大胖子，我就说这谁啊怎么长成这样啊？和我同桌的小D就用语文书捂住我的嘴巴狠狠地在我胳膊上扭了一下，然后她就压低声音用很特务似的声音说那是我爸，我正疼的龇牙咧嘴就很势利地说我早就看出来了，正想说怎么和你这么象呢？小D就露出一口白牙，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从来没觉得小D是有钱人，因为吃饭的时候都是用我的饭卡，于是我就说你爸这么有钱你怎么这么抠门啊？她就很辨证的说，不错，是用你的钱，但是你见过一起吃饭要女人付钱的吗，我这是在培养你的绅士风度。我就说绅士也禁不住你这样敲诈啊，你见过钱包瘪瘪的绅士吗？她就很鄙夷的说难怪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时候我就很凶狠的说你不要揭我疮疤啊，我毕业后要去出家。她就笑到不行。其实小D说的没错，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因为我觉得我很不讨女孩子喜欢。所以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失败。不过有时候也感觉无所谓，所以当阿枫从东北吃到海南，翩跹花丛的时候，我依然每天逃课，背着书包瞎逛。
    我们学校后门邻街有一家唱片店，老板是个小伙子，一条腿是残疾的。但我很喜欢到那家店里因为里面有很多我喜欢但别处不容易见到的CD。我第一次在那里买Kurt Cobain的《Nevermind》很震撼，没日没夜地听。后来我再听《In Utero》的时候，阿枫看到《子宫内部》的中文名就双眼放光地说，陈默啊，咱们是同道中人。没想到你对女性生理构造这么有研究啊。他说的时候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小D和我也逛过这家店，我就很自作主张地推荐了好多摇滚唱片，但她总是找班得瑞的说正好催眠，并且认为和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就说真是对牛弹琴，她就脆生生地笑一边追我一边说我就是弹琴的那条牛。
    阿枫又失恋了，他就有点伤感。于是同宿舍的舍友就安慰他，阿枫啊，你别伤心了这都多少个了，没关系了吧。阿枫就象《天龙八部》里的哪个无名老僧一样很迷茫地掰开手指，十五还是十六啊，记不得了。但他心情好象就好了起来，连忙爬到床上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很炫耀说是女朋友送的。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把弓。那种很精致的工艺品。全宿舍就倒了一半。还有送这个当礼物的啊？我就忽然很睿智地说阿枫啊，你女朋友送你这个东西是不是说你经常会霸王硬上弓啊？邻床的志磊就补充说要不是就是你象把弓一样弹力十足？阿枫就很得意的嘿嘿淫笑不语。
    放寒假的时候，小D和我一起回家。我就说你爸没准备飞机来接你啊？她就白了我一眼然后说我家飞机好多架，但我晕机。我们就一起乘火车。那天下雪了，很大很大。漂漂洒洒。成片成片落在我和小D的肩膀上，在寒风中她的头发飘起来有点纠缠不清。她就张开双手一边跑一边对我说默默啊，你看我象不象天使啊，你有没有听见天使挥动翅膀的声音啊？我就由衷地说真象，象个白痴天使。她就开心地哈哈大笑。在候车大厅里的时候，小D把行李丢在我跟前，说是去买零食，我听着CD等。但是等了好久她还没回来我就想不会被人拐卖了吧。打她手机关机。忽然就很担心她，于是我就一间一间商店找了过去，依然没有。终于在那些茫茫人海陌生的面孔里我大声喊了起来，小D，小D，小D。等我回到候车室的时候她就一脸很好看的笑站在行李边了。她盯着我的眼睛说默默啊，我听到你叫我了，干么这么大声啊？我就感觉有点丢脸。在轰隆隆的火车上，她一边啃薯片一边喋喋不休。默默啊，平时看你挺酷的，关键时候沉不住气。下次咱们一起走，你去买东西我大声叫你好不好。然后她就学着我的样子大声叫默默，默默……。我就把我吃方便面的叉子拿出来，说如果你再叫我就把你的舌头叉下来放在面里。她就很在意自己的舌头一样不再说话，不过眼睛里笑的却格外欢畅。
    寒假过后，我因为要搬寝室，就先到学校。志磊是湖南人，带了点腊肠过来，黑呦呦的视觉上极度恶心，但吃起来却风味独特，又辣又麻。大家吃得非常畅快。阿枫就说湖南人真TM拽，将来找个湖南老婆。于是大家就恭维他说宝刀不老。半夜时，小D打电话到宿舍找我，默默啊，你搬到哪幢楼了啊？怎么不和我汇报啊，我最近失眠你陪我说话好不好啊。于是我就哆哆梭梭地听她说家里又下雪了她又买了一件羽绒服。第二天夜里小D又把电话打到宿舍里，声音真是响彻屋顶。我就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阿枫就拿出那把弓搭上一支筷子凶狠地说你丫的再半夜扰人清梦就射死你。书磊就建议把筷子换成不锈钢的。迫于他们淫威我就只好半夜和身不睡觉，小D再打电话来好能够快速反应。后来小D知道后就笑得前俯后仰，从惨绝人寰一直笑到奄奄一息。
    清明过后学校里就开始姹紫嫣红起来，我特别喜欢图书馆前花园里的一种花，花朵开得大如碗口，花瓣很薄，如火如荼、肆无忌惮。有时候会有一群鸽子停在那片花园里，羽毛蓝盈盈的。但那种花的花期很短，怒放一个星期就凋谢了，在那些残红飘落的日子小D总说日子过的太快了，年华似水啊，年华似水。
    五月初的时候小D就开始打电话给我，默默啊，我五月二十五的生日你可别忘了给我准备礼物啊。我就很不屑地说哪有这样伸手要礼物的啊，她就说我就要就要。她生日时我就送了她一枚胸针，她就喜欢地不得了马上挂在胸前。然后她就要请我吃饭，我连忙求证是谁付钱，她就很严肃地说当然是你掏钱了。我们在一家叫“欧典”的餐厅吃饭。那家和央视曝光的伪劣地板名字一样的餐厅的装修很时尚，暧昧的灯光下，我发现小D很漂亮，穿了裙子，用了淡淡的唇膏，还有高跟鞋。于是回来的时候她就一晃一晃的拽住了我的胳膊找平衡。默默啊，我又长了一岁都二十一了。我就说是啊，都到法定年龄了。这一次她到没追我乱跑，只是盯着我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很亮，看着她温软的面庞我忽然觉得心里很温柔。她说默默，默默……我忽然觉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小D 小D……
    但我又觉得我和她认识了十几年，不该是这样的啊，于是我就说小花痴，是不是想恋爱啊，我们物理系的帅哥可不少啊。小D的眼睛又雾蒙蒙起来，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次生日过后，小D 和我的联系就少了起来。我有时能在大教室见到她，但好象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不习惯她不在的生活，就在我决定打电话给她的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要请我吃KFC，我如释重负地一边讥笑她品位越来越差，一边求证谁掏钱，她就说不用我掏。
    我到的时候，里面没多少人，背景音乐是许巍的歌：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黄昏/为何我总对你一往情深/曾经给我快乐也给我创伤/曾经给我希望也给我绝望……虽然我一直对KFC这种垃圾食品在中国有如此市场感到愤怒，但我还是很喜欢那里宽松的氛围。小D坐在拐角，她旁边是个男孩，很帅气、很阳光。她就有点尴尬的递给我一杯奶茶然后介绍说这是林然是我的男朋友。男朋友？我手里的奶茶就不争气的划了一道直线掉在地板上，砰的一声，水花四溅。一颗一颗就象眼泪。我努力想挤出一点笑容，但觉得鼻子酸的要命，就只好说好啊好啊终于把自己推销出去了。但我又觉得当着她男朋友的面这样说好象不太好。气氛就一下子凝固起来，于是我就如梦初醒地说，哎呀，阿枫还约了我呢。你们聊我走了。然后我转身就走不敢回头。走出门口我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沉默安静的离开。身后许巍依然在唱：我穿过曾经破灭的幻想/我身边所有冰冷的目光/我的每个幻想,总在每一个秋天飞扬/我的每个悲伤,总在每一个夜里生长……
       H师的夜景很漂亮，我第一次才发现。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粉墙黛瓦都好象蒙上了一层轻纱，那些仿古建筑的轮廓很暧昧地在地上不断变幻。有黑色的晚风吹过，然后就沙沙的响，有点象天使扇动翅膀的声音，我就忽然想起小D在雪地里张开双臂的样子，她真象个天使。
    小D，小D，小D。
    我就开始想小D，想她的好，想她青春逼人的笑，想她扁着嘴，想她在雪地里的背包，想到头疼欲裂、泪流满面。
    算了算了。
    这一次我就真的睡到了周一早上，阿枫说你的睡相真难看。
    我再见到她的时候，不，应该是他们的时候，林然骑着单车，小D坐在后坐，勾着他的腰，脸上是浅浅的笑。于是我连忙转身靠在路边的栅栏上那出早已关机的手机，喂，你在北京啊？现在怎么样啊？一脸的灿烂。我不知道小D有没有见到我，但她没有说话，就这样她坐在单车上象一阵微风掠过，当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就想这世界真TMD残酷。
    我就很少见到小D，或者是我躲着她，或者是她躲着我。
    暑假的时候，我和阿枫几个人一起留守，我很失落，因为原来小D说要暑假和我一起去西藏的，而现在我觉得去不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白天在一家补习班里代课，晚上就一起CS。日子过的很堕落。阿枫打CS很卑鄙阴险，总是蹲点然后伺机冷射。我很鄙夷，不屑与他为伍。他很牛逼地反驳我，你丫的懂个屁啊，我这叫谋而后动，看我交女朋友没？翩翩花丛、看准时机从未失手就是这个道理。面对着这么深奥的道理我一脸迷茫。他就很痛心疾首的给我下了结论：你打CS一辈子就是菜鸟，女朋友嘛就下辈子吧。然后好象为了验证他的话，我被一枪爆头，血花充满整个屏幕，鲜红鲜红，无比绚烂。我发了个短信给小D，我在西藏，这里的天真蓝、云真白。第二天，我踏上了去西藏的火车，因为那里曾经是小D的梦想。
    开学后，我忙着联系工作，铺天盖地的海投简历，很忙。小D 也没打电话给我，也许是很忙把西藏忘了。日子过的真快，我就想到了小D说的年华似水啊，年华似水。
    周末我和阿枫去打CS。回来时阿枫很得意的说湖南妹子已经搞定了，凤凰的，沈从文知道吗？就是那里的。我就很严肃的说湘西是个很诡秘的地方，有赶尸的，你这次要再始乱终弃就惨了。他就很害怕的说怕怕怕笑到不行。穿过北门后我们绕过桂园去寝室，十几亩的桂花正是花期，望着桂花下那些一对一对的情侣，阿枫就很忧国忧民的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祖国的未来怎么能这样。而我就称赞学校以人为本，充分考虑学生的生理需求，连恋爱的地方都这么有品位。然后我就在那里看见了一个人似乎是林然，而他身边的那个女孩长发飘飘显然不是小D。小D，小D。我径直走了过去，真是林然，那个又阳光又帅气的小D的男朋友！我就想林然你TMD真不是东西，然后一拳就打在他脸上。接着就乱成一团糟，林然的声音、女孩的声音还有阿枫的，我哪能记的这么多啊。
    后来阿枫就讥笑我打架也菜，除了开头那一拳比较准。
    事情闹的很大，学校准备给我处分，阿枫和志磊几个人就求哥拜奶的找辅导员还有教务处大概没事了。小D进来的时候我正肿着嘴躺在床上很伤感。她看着我也不说话，眼睛又雾蒙蒙的开始流泪，声音越来越大，我就手足无措起来，小D，小D，你别哭啊，我会难过的。她就趴在我的肩膀上，默默啊，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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