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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仔大平(打工)

发布于:2015-08-05 19:1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家泊辽宁万里船

  集团公司里一座闲置了十多年从投建到拆除都没有使用过的锅炉房大楼要爆破拆除了,很自然负责安全的工作就落在了我们身上,我是保安处安全小组的负责人。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这座高四十多米的钢筋水泥砖混建筑物如同小孩子们精心搭好的积木被突然抽去了最底下的一个方块一样,轰然就变成了一堆废墟。据说当年建造这个庞然大物就耗费了三百多万。集团高层决定将这堆废物清除,清除工程工作承包了拆迁工程队,又几经转手后,来了一群民工。

  民工们的任务就是在被炸碎的水泥堆中把钢筋角铁之类的金属挖掘出来,原来负责基建的人说当年可是投下了3000吨钢材。二十多名民工带着铁镐大锤撬钎之类的工具象蚂蚁啃骨头一样的围着巨大的废墟从不同的角度干开了。我和其他的几名同事在值班点上默默地观看这一群做苦工者。

  民工们干得十分的努力,从清晨开始直到中午时分几乎很少有停顿,尽管每一个人的额头都不停地流淌着汗水,破烂的衣服也是湿了干干了又湿。五月份的阳光里依稀蕴藏了初夏的灼热,我们都尽量地躲在有树荫的地方,而多数的民工却在太阳的直射下挥汗如雨。我们轮流吃完午饭来到了工地,民工们却依然奋力地从坚硬的水泥废墟里寻找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各种金属物。我打量着民工们,寻找每一个人的个性特征和劳动进程,打发着无聊的值班时间。

  在人群中我注意到一个小孩,大慨十六七吧。他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左右,穿着一件米灰色的宽大的夹克衫,长长散散的头发无序地生长在小脑袋上,遮住了同样瘦小的脸颊,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烁着童稚的色泽,他不时地用双手去摇晃那些裸露在地面上的钢筋杂铁之类,有时候他也会借助锯弓笨拙地锯,间或抡起二十五磅的大锤去砸那些包裹在坚硬的水泥里面的金属,因为力不从心,抡起大锤的频率远远不及他用手和衣袖拭汗水的次数,并且,他的神情比起其他的民工来更加疲惫!不知怎的,看到这个小孩子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当年。于是我对小孩子说:“嘿,小孩,过来玩一会!”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来到我的身边,我便把自己坐着的小马扎让给他坐,他又是推辞了一番顺从地坐了下来,看得出他很高兴和感激,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金芙蓉”牌的劣质香烟,态度极为虔诚的敬给我一只,我本不吸烟,便谢绝了他的好意。于是他便把那一支香烟衔在嘴上,用不太纯熟的姿势点上并紧张的猛吸了一口,再笨拙地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

  很久的以前我有一段吸烟的经历,所以看得出这小男孩的烟龄不过年把的时间。我淡淡对他说:“抽烟不好哇,你这么小!”他说:“没事解解乏,好玩呢!”“你们怎么还不去吃午饭?饿不饿啊?”“我们一般都是早上起床吃三碗干饭的,中午不吃,晚上收工后再吃饭!”“那你中午不饿吗?”“有一点,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小男孩的回答有一丝无奈的成份,民工们的生活大都是这样子的,为了抢活干抢时间,在吃饭的问题上是极其节省的。对于饥饿的体会我是有过深刻的体验的,曾记得在那个没有改革开放的饥饿年代多少人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而我当年走出大山的时候不过也是这个年龄,于是同情之心油然升起。我吩咐其他的值班的同事帮忙照看一下,赶紧到饭堂里弄来一大碗米饭和菜肴,递给了那小男孩,小男孩子接过碗也不再客气,风卷残云般的吃了个精光,接着,他又点燃一支香烟,很舒坦地吸了起来,同时他也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自已今年才十七岁,不过出来打工快两年了,家在四川的深山角落里,父母虽然不过五十岁左右,但都有严重的风湿病症。山里湿气大,干不了重活,自己下面有一个妹妹,念初中成绩很好,一心想念大学。自已的成绩不好,只读完初二就出来了,每个月可以挣到三五百寄回家里,他骄傲地说三五百在山里是大数字呢!我问他:“这挖钢筋杂铁怎么算工钱啊?”他说:“二点二磅两毛钱,按数量一天向工头一结帐。”“一天可以挖多少呢?”“二至三百公斤不等!”我暗自在心中揣算了一下,其实按当时的市场价一公斤的钢筋杂铁也是四到六毛不等,这中间岂不是要吃亏很多。于是我赶紧对他说:“你们这不是亏很多啊?”他回答道:“亏是亏,可是我们是工头带出来的,谁敢论价钱呀,要是得罪了工头,离开工地一分钱也挣不到呢!”他指着那些衣衫褴褛的民工们说:“这些人都是工头从山里带出来的,而且大都是亲戚关系,山里种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交通也不便利,好的东西运不出来,既便运出来了也只是帮别人赚了运费,大伙儿都出来找饭吃,老弱病残的人留守家园。”

  我听了男孩的叙说心情也酸楚沉甸起来,便不再好意思谈这些不好的话题,我问他:“想家么?”“想,怎么不想?”“那你几个月回家一次呀?”“一般三五个月吧,有时候情况不好的话是七八个月才回一次呢!”“你觉得是外面好呢还是家里好呢?”“外面可以挣到钱,家里更温馨!回到家里呀,我爸爸妈妈便不会叫我做半点事了,每天弄很多好吃的家乡菜,还有我小妹,,哦,对了,她叫大兰,我叫大平,在家里乡亲们都叫我阿平的。小妹一见到我就会讲很多学校里的快乐事情,陪我去山溪边逮小鱼小虾,捉会喝歌的小花鸟,采山菌野果。每次回家妹妹都舍不得我走,可是家里太需要钱用了,我又怎能老往家里跑呢?!”

  大平一提到家,马上眉飞色舞起来,眼里闪亮着幸福的光芒,仿佛家就在眼前。他说,他的家乡其实很美,到了这样的五月天,山腰岚气缭绕如仙境一般,树林里小鸟欢唱,空气新鲜,到了秋天,红红散散酸酸甜甜的野山果滋润人心扉。家乡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水瑶湾,水瑶湾的水是营养丰富的矿泉水,当地政府也准备开发。大平兴高采烈地描绘家乡,心中充满了对末来的幸福期待与憧憬,而他的情绪也强烈地感染了我,不由得我在脑海里回想起家乡的千般可爱万般温情,深深地沉醉在浅浅甜甜的回忆之中。

  “大哥,你也想家了么?这些年你有回过家吗?”突然,大平心无城府地问我,竟让我内心一阵慌张!家,对于我来说是多么生涩而痛苦的追忆,很多年过去了我也依然漂泊在城市的角落,我何曾不想家呀?!而对大平友善的询问我却无语凝噎,不等我回答,大平又接着说:“到了秋天,我是要回家的,回到了家,我便采一些好吃的野山果给你!”我微微一笑:“那你怎么送给我呢?公司大门又不是你们家的菜园子门,你的工期一完,,就没有机会再来了啊!”大平眼睛一转,指着大墙对面高高的城墙说:“我把它从上面扔进来!”“呵呵呵,那就说好啦,到时候我等着你!”

  第二天,因为有其它的任务,我到另外一个工地值勤,一个礼拜后我再回来工地,整座废墟基本拆迁完毕民工在收拾行李了,我在民工群中寻找大平,可是没有看到他瘦弱的身影,有一个年纪颇大的民工告诉我,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大平在工棚里睡觉,一辆莽撞的汽车冲进了工棚,倒塌的木梁砸断了他的双腿,幸好捡到一条性命,已经送回老家了。听到这不幸的消息,我整个心如同抽空了一般!

  在集团公司最后几个年头里,每到秋天,我就会想起大平,想起大平和我的约定,我是多么希望能在高大的古城墙上瞭望到他年轻诚挚的笑脸,多么想看到一个纤瘦秀气的小伙子挥舞盛满浓香四溢的野山果向我呼喊!可是,远在大山的大平,不知道你现在的双腿站起来了么?!

  程少斌2015年6月5日定稿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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