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蓝图（打工）

　　我二十岁那年独自远离故乡，来到南方某大城市打工，刚开始在一家大排档里做服务员，工作内容是洗菜端盘子。感觉各形各色的客人对我象对旧时的丫头一样支来遣去，令我对那份工作很不满意，我期望得到一份相对有尊严有面子的工作。

　　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林薹集团”那则招聘启事的，那年头，能叫集团的，就肯定被理所当然地认定是不错的企业，关键是人家这么好的企业招聘员工，既没有户籍限制也没有学历要求，连最起码的工作经历也不强调！招聘会安排在某天上午七点到十一点半，过时不候！

　　去“林薹集团”应聘的那天早上五点，我就已经起床，开始对着镜子梳洗打扮，我把披散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吊在脑后，淡施粉黛之后穿上一套西式淡紫色的职业装，这样的打扮看起来不但端庄大方，还活力四射，我对这样的自己信心十足。因为我担心今天去应聘的人太多，所以故意早起去排队。

　　我到了林薹集团应聘现场时，时间还不到七点，在我前面已经有四五个应聘的人先排着队等着了，看来和我一样用心的人还真不少。我填了表，按要求交了自己各种证件复印件之后，我就拿了个排队号，等着叫进去见里面的面试经理了。在等待的时间里，我在这家公司周围转了一下，看到这里的写字楼高大挺拔，林薹集团所在的这栋写字楼更显得华丽大气，淡绿色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折射着金色的阳光，办公楼电梯间有多块刻有公司名称的铁牌子，乌央央地挂在一面墙上，那些衣着讲究的白领们不时出入电梯间。我心里说，哎呀，这写字楼真漂亮，这里的人看起来好有素质，我要是能在这样的写字楼里上班该是多么地称心啊！

　　“安妮，安妮！”这是叫我的，为了这次应聘，我给自己特意起了个洋名字“安妮。”之后我在林薹公司，大家一直唤我安妮。

　　对我进行面试的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姓“洪”的经理和一个复姓“东方”的女经理，我一听他们介绍完自己的姓，忍不住有点想笑，我心里说，我的乖乖，凑起一对“东方红”啊！

　　这一对“东方红”，果然没有问我学历，甚至连我有些造假的证书也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就微笑地问了几个问题：“安妮，请你回答，你为什么来应聘？你的最大梦想是什么？”

　　我为什么来“林薹集团”应聘？当然是不想在大排档里被人当佣人使唤！我最大的梦想？当然想嫁给一个好男人过天仙的日子啦！我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可是我也不想撒谎，就适当修饰一下，说道：“我想给自己一个新的平台来展示自己的能力！我最大的梦想是能够有一个比较好的归宿！”

　　“东方红”组合显然对我的回答相当满意，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很好！我们团队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加入，欢迎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连多问一句也不敢，真害怕好事被自己搅没了！

　　东方红组合又接着对我说：“请你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到公司报道参加我们公司的业务培训！记住，如果迟到或者不来的人，我们都会除名！”

　　什么也别说了，我就象一个长相丑陋一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忽然有人下聘礼了，恨不得马上就脱光衣服拉新郎入洞房啦！那叫一个激动，我那时肯定幸福到不知自己原来姓什么！

　　走出林薹公司办公室，看到来应聘的人依旧排得长龙一样的队伍，不禁庆幸，我早起的决策是多么英明果断，别人还在等待中，而我已经被宣布录用了！

　　第二天的业务培训现场激情高涨，给我们培训的老师，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自报家门“姓高。”他说自己岁数大，但心并不老！他引以为豪的是自己的妻子今年才二十八！现场一片唏嘘声。

　　有人冲台上喊道：“你一星期几次啊？”

　　姓高一听这话，很生气，拿着话筒大声喊道：“有请这位刚才问话的先生，自行走出这间办公室！我们这个团队，不需要你这样猥琐的员工！”

　　就象公交车上偷着放屁一样，闻得到味道却没有人愿意承认。当然也没有人自动走出这间办公室。

　　姓高的显然更加生气，继续吼道：“这样没素质的人，怎么能配在我们跨国企业里上班？我们林薹集团的团队容不下你这号人！你不出去，我不讲课了！”说完，真的一扔话筒，走下台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培训场面失控了！我想表现自己一下，可又不知如何表现，现场有一个长相黑瘦的姑娘，她挤到我身边，小声说：“我是新来的！我叫司徒静怡！你也是新来的吗？”我点点头说：“我叫安妮！”我和司徒静怡握了握手，小声地聊起来，我说：“这高老师是什么人啊？问他一个星期上几次课，他反而骂人家！”司徒静怡说：“安妮，那问话的人问得语气有些猥琐，可能有别的意思，我要是高老师我也生气！”我又问：“林薹集团是跨国企业吗？”司徒静怡说：“听说林薹集团老板林松涛是新加坡人！不过，这里只是林薹集团新添的一个业务处而已。负责应聘我们的两个人一个叫洪志，另一个叫东方谣。这办事处听说就是他们两个一起管着。”

　　“亲爱的各位新员工！大家请安静！我叫洪志！”在培训现场乱了几分钟后，昨天那个洪经理走到台上继续培训：“大家可知道人的欲望分为几个等级……”

　　我轻声对身边的司徒静怡说：“今天这培训，不是应该讲讲公司的业务内容吗？为什么老讲这些八杆打不着的枣啊？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他们招聘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司徒静怡说：“我和你一样，也觉得到现在为止，所听的这些，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枣子。不如我们一起到他们办公室，好好看看公司资料吧，也好早点知道我们将从事的工作内容！”

　　我和司徒静怡一起退出培训室，摸索着向办公室内部走去，反正大家注意力都在台上，也不会注意我们两个小女子。我和司徒静怡偷偷溜进办公室后，竟没看到一张有用的公司宣传册，甚至连公司的简介，也不曾看到，这令我一头雾水，司徒静怡也是和我一样感到奇怪。察看一周，司徒静怡两手一摊，摇头说道：“看来这林薹公司神秘得很呢！居然连一张普通的公司名片都没有！人家跨国企业就是与众不同啊！我们想要这份工作还得回去听人家培训哦！”

　　还没返回培训室，隔着几丈远，就听见那个洪志在台上大声地通过话筒向台下喊：“你们其中，有没有人不想发财的？”我身边的司徒静怡马上兴奋地高声喊道：“我要发财！”培训室那边，声音更是响得震耳，都在喊着“想发财”。就听那洪志更大声地说：“很好，你们都想发财！那么，大声告诉我，你们想成为富翁吗？”“想”“很好”“想住别墅吗？“想”“想开名车吗？”“想”……最后，洪志声音颤抖着大声告诉我们：“只要你选择跟着林薹，和我们一起干！钱，房子，车子，甚至女人！你就会轻松拥有！”现场响了一次又一次的掌声，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激情澎湃的附和声，那声音把那整层楼都惊动了，引得同层办公的别家公司员工，纷纷跑过来看热闹，以为这里有滑稽表演呢！

　　那次林薹招聘的员工很多，正式开始工作时，分了若干个组，巧得很，我被分到司徒静怡一个组。洪志和东方谣是我们的业务总指挥。东方谣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大几岁，为显亲切，我们组都叫她谣姐。我们一个组员工有十几个人，全部围坐在一张办公桌边，办公桌上放着两台有线电话，我们就轮着打电话，当然是洪经理和谣姐先做示范。电话号码为随机抽取。打电话的内容，就是约人来公司参加公司提供的免费商业性旅游参观！

　　商业旅游参观的地方，是在市郊的一片树木葱茏的山中，业务培训课上说，那些连绵的群山，就是我们要宣传的未来的国际旅游度假胜地。我们的老板林松涛先生，计划投资两个亿在那片群山中，建出一个比美国“迪士尼”更大的游乐场所，到时候将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来这里吃喝玩乐。而我们的责任，就是拉别人来这里投资！洪志告诉我们，这叫吸引游乐场的“原始股民”。等游乐场建好后，所有的营业收入都将属于投资建它的原始股民们！到那时候林薹所有红利，都将请会计师参与计算纳入原始股民帐户，股民全体参加分红，而这些股民，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投资客户！我们要做的事，就是约人来公司洽谈，对方有投资意向时，就带他们去那片山中看看。那山中，已经建起一座三星级酒店，客户去了，有好茶有好点心献上，全部免费。再加上环境宜人，条件也相当诱惑，这样的投资项目当然会吸引很多想钱生钱的人。于是，每天都有好几个人，抢着到林薹财务部付款当原始股民，挡都挡不住。

　　有一退休老师，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要来林薹集团投资，他儿子不同意就把他锁在屋里，结果，老头从自家二楼窗户跳下来，差点摔断腿，几乎是带着生命的凶险，跑来公司交了钱！等他儿子知道后，合同都签字生效，我们公司也不退钱了！那个退休老师共计拿出三十万块钱人民币交到我们公司，而打通这个退休老教师的电话并成功约他来公司的业务员是司徒静怡，共得一万块钱的业务提成！

　　有了司徒静怡的成功作榜样，还有谁不拼命打电话约人来公司参加商业旅游考察啊，大家嫌公司电话太少，有的人干脆就买了手机来打电话！每天公司里的人都在“喂，你是……吗，欢迎您来我们公司为您提供的免费旅游参观……”后来，不知是谁第一个想更快更准地约人来公司洽谈，干脆这样开头：“您好，你是本机的机主吗？恭喜您被林薹公司抽中，您将获得购买该公司原始股的权利……”这一招很管用，只要接电话的是个想凭空发大财的好做白日梦的主，就一定会来公司听我们业务人员一番讲解，而后爽快地签约投资。

　　我每天都拼命打电话，甚至星期天都不肯在屋里休息，而是跑来公司打电话，我的敬业精神，谣姐看在眼里，她在例会上一次一次表扬我，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运气总是没有别人那么好，我约来的客人，怎么个个都长着孙悟空的脑袋一个个都精得很，说得多，掏钱的少！谣姐就告诉我说，约人，一定要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啊！象记者啊，跑保险的，这些人，你说不过他们，你最好不要约，约什么人呢？当然约退休的老师，或者是暴发户类的！前者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容易被表象迷惑。暴发户呢，他们喜欢投机，遇着投资什么的，他们就多少都投点钱……

　　我问洪经理：“我们公司这个投资项目这么好，为什么记者就不能约呢？要是让他们宣传宣传，不是更好吗？”洪经理眨着眼睛，看我象看小孩似的，忽然问我:“安妮，你出来打工多久了？”“才几个月！”“怪不得！”

　　在谣姐和洪经理的耐心教导之下，我终于也向成功迈近了一步，我约来公司的客人，终于有人肯出钱投资林薹了。虽然没有司徒静怡运气好，但我算了一算，月底我可以拿到近一千块钱的业绩提成!在合同生成的那一刻，我激动得心跳加快，乐得嘴都合不拢，要知道我之前一个月的工资才三百块。

　　喝下午茶时，洪志对我说：“安妮，在这一批新员工中，我最看好你，你工作努力，办事认真，是做领导的好苗子！可是，你落后司徒静怡啊！为了赶上她，你要多挖掘身边的亲戚和朋友，你要说服他们来林薹投资！我和东方谣向你保证，只要你做够三十万，就提你做市场部经理！”我说：“我亲戚都是农村的肯定都没钱！朋友嘛，倒是有一个，不过他正追我做他女朋友，我觉得在这时候，不该这样找他投资！怕他误会我和他交往是有所图！”洪志说：“这好办，你把他名字电话告诉我，我来帮你搞掂他！业绩嘛，还是算在你头上！”我当下表示同意。

　　那个追我的小伙叫小风，今年才二十五岁，学历不高，自开一家小型装修公司，手头可能有点积蓄，我和他其实也不熟，只是偶然认识的，彼此印象不错，他曾向我表示过好感，并请我吃过一两次饭。我当时想，反正又不要我去洽谈，他投资不投资，我都不会介意，我也不会因为这事去找他。

　　洪志果然拿着我给他的电话约了小风，也不知他们怎么谈的，最后小风连现场看都没去看过，就拿出几万块投资了林薹。洪志也很讲信用，确实把这业绩算在了我的头上。我心想小风生意才起步，又是小本生意，怎么肯拿出这么多钱来投资呢？我激动中问洪志是如何说服小风的，洪志诡异地说：“因为我懂男人的心思！我告诉他，说安妮喜欢支持她工作的人。”我脸一红，轻轻骂了声洪志做事缺德，这事也就过去了。好在小风是个老实人，他出钱投资林薹后，并未借此来要求我什么，倒是撇开我，和洪志成了酒肉朋友。

　　我的另一个大客户，是我在一个红绿灯口遇见的。我到现在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我就叫他“财主”吧。财主那天不知是疲劳过度还是因为喝酒过量，或者失恋引起后遗症，总之是有点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时候，被我三言两语说动心带到公司，然后又是洪经理亲自上阵，和那客户谈了一个多小时后握手告别。东方谣跑到我身边，告诉我说这人被洪志又拿下了。我紧张地问东方谣：“这人投资多少？”东方谣说：“十五万！”天哪，我激动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到林薹工作才半个月光景就有这么大的成就，这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可惜就这速度已经慢了司徒静怡一步，她昨天才又签成一笔二十万的合同，现在她已经被提升为市场部经理，连工作服都定制了！东方谣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放心，凭你这增长速度，明天就提你当主任吧！”就这样，我就被提升为经理以下的一级“主任”！我也有了公司定制的工作服！

　　发工资的时候，我为了感谢洪志经理的帮忙，请他和东方谣经理大吃一顿海鲜！从此，洪志和东方谣都更加器重我，只要是我带来公司的顾客，他们都不遗余力来帮我搞定客户，从中，让我尝到了许多甜头，后来，我索性和洪志达成共识，我只负责约人来公司，他负责洽谈。这样的合作方式效率明显提高，我们戏称这样的方式为“黄金组合”。公司里有大部分的员工，还模仿了我们，为提高工作效率也达成一个又一个组合。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但在林薹公司，我感觉公司里天天都有馅饼掉下来砸谁的脑袋上，一不小心，被砸着的人就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我当时坚信林薹是一个合法公司，是一个持有跨国身份的投资集团，而我在跨国企业里上班，还能成为一个小领导，这是我以前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所以，在林薹打工的日子，我几乎每天都兴奋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一刻也停不下来，我浑身长嘴，连身后都长眼睛，只要见一个长相看上去稍象有钱的人，哪怕是在马路上我都会毫不迟疑地搭讪，上去就给人家发一张名片，再递上我自己花钱印的公司宣传单，只要人家稍有兴趣我就拉人家来公司谈投资前景。为此我还细心地作了总结，平均从外面拉十二个客户到公司，就能成功成交一笔业务，成交额大小，看客户的承受能力。

　　象我这样卖力宣传公司业务的不止我一个，司徒静怡也算一个。甚至司徒静怡比我更有心得，她把客户分为ABC三个等级。她罗列了各种各样、各型各色领域的潜在客户，挨个地分析。她的分析非常精细，从个体户到公司老板；从现役军人到在职医生；退休老师到大学在职教授，几乎涉及各个领域。我暗暗佩服司徒静怡，因为她几乎是见了谁都能滔滔不绝地介绍公司业务，并且在和客户谈话过程中，非常专注，引导着客户跟着她的思路走，最后，没有几个不被她说服的，因此，司徒静怡在林薹的成长是快速的，她一个人赚的钱比我甚至整个组都多了好几倍。当然，她现在是经理级的，比我也更忙碌，除了和客户谈判，还要帮公司培训新招的员工。因为每天总有那么些员工，因为做不出业绩而自动淘汰走掉，公司只好不停地对外招人，不停地培训新人，利用新人新交往人际关系架构网，增加公司的客户量，几乎每一个新人入职后，都能批量地带来他们的亲人或是朋友，来公司首先了解投资项目。

　　一天晚上下班后，洪志经理约我一起吃饭，说有点事要谈，吃饭的地点选在非常高级的西餐厅。餐厅里播放着轻音乐，貌若天仙的服务小姐轻吟慢语招呼着来往的客人。我点了一份八分熟的牛排和一杯陈年红酒，洪志点了一份龙虾，炫耀说是美国空运过来的！洪志悄悄告诉我，说没来林薹之前，这些东西，连想都不敢想。

　　吃饱喝足，洪志凑近我，小声说：“安妮你跟着我单干吧，办公地点就在不远的另一座大厦里。我已经和老板林松涛谈过了，他答应以百分之五十提成给我新办事处！”

　　我摇摇头说：“这事我知道！但是开分公司前期投资可不是小数啊，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气氛很适合大家发展，比起单干，我更喜欢集体！”

　　洪志冷笑道：“安妮，工字不出头，你要想出人头地，就出来和我单干吧，保准你发财！”

　　我还是摇头说：“我来公司才一个多月，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不想这么快就单干！”

　　洪志坚定地说：“我要剩林薹现在风头正盛，开个分公司大干一场！说不准哪天林薹垮了，到哪里找这么容易赚钱的平台啊！”

　　我瞪大眼睛望着洪志，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我追问道：“洪志你说林薹哪天会垮？林薹为什么会垮？你说清楚点！”

　　洪志捂住嘴，慌忙摇头，我再问，他只好说是一时口误而已。而我心中提醒自己，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定不是口误！

　　第二天高老师正在给新招聘的员工上课，忽然进来几个警察，以“诈骗嫌疑人”为由将高老师铐走了！我听说这个高老师是个在逃犯！发生了这样的事，新员工吓得当场走得走散得散，司徒静怡马上以领导者的身份继续讲课维持秩序，但不管用，新员工一听说高老师是坏人，大多数都纷纷怯场，不愿意加入到林薹队伍中来了。

　　洪志的分公司已经开起来，他又拖走一批跟着他的员工，不几天，连司徒静怡也倒向他那边去了！东方谣一见这阵势，就要提我做市场部经理。可我有太多疑问，比如这林薹投资集团，到底是什么样的公司？他们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地拉人来公司投资呢？按道理讲，这么好的投资项目，只要在报纸上公开宣传好处，不是更容易找到商家前来洽谈合作吗？可他们只是做招聘广告，利用不断增加员工来增添业务量，却从来没有向报纸透露过一个字关于投资的事情。我试着将自己的疑虑对洪志讲，洪志当时反劝我说：“出来就是赚钱的！只要能赚到钱，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啊！”我说那你告诉我，我们的林薹公司老板林松涛，他真是新加坡人吗？洪志就推说有事，不再听我讲什么了。现在我把这些疑问又原原本本地对东方谣讲，我说要我当经理也可以，但我要弄明白林薹集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

　　东方谣只当我是自己人，也可能是她暂时找不到更可以托付公司业务的人吧，索性把她知道的全抖出来了，他说林薹法定持有人叫林松涛，是外省人。三年前他在我们招人商业旅游考察的那个地方弄了块地皮建了个三星级酒店。本来是吃野味、享原生态空气这么一个地方。可惜生意不好，林松涛就请现在的副总高老师想办法多拉点客人，高老师就亲手策划出了这个“虚拟蓝图”，以投资共同经营的方式，吸引投资。合同上注明投资的钱是用来增加林薹集团的项目建设，至于什么项目，就没有在合同上明说，就靠我们业务员一张嘴向外宣称，说那大片的山都是投资开发的项目什么的。刚开始没几个人愿意来投资，高老师就和大大家一起开了几次会后，就把这商业欺诈说成了现在的招“原始股民”了！东方谣最后说：“别的事我真不清楚，我只是想多赚点钱才在三四个月前开的这处分公司！

　　我说道：“那公司天天带人去现场考察，指着那大片大片的山，说那些全是开发用地，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谣说：“这不是真的！林松涛合法持有的，只有那家三星酒店！至于周围的山地，那是规划的森林公园用地！因为少有人去查这方面的资迅，所以才被轻易蒙住。唉，如果不拿那片山林作愰子，谁肯来投资啊！当然也有人不好蒙，其实只要投资者细看合同条款，就不难看出问题来！合同中有一条特别关键：林薹公司只是说计划在那酒店周围投资一个吸引国外游客的游乐场所，但并不代表真就投资！不过你放心，林老板现在有钱了，他说了，以后让投资的人每年至少能去那儿休息几日，吃那里的点心……要是酒店生意好，投资人也是有回报的！”

　　我惊得张大嘴，几乎是冲着东方谣嚷道：“林老板现在当然有钱！光是我们这一个办事处拉的投资金额，少说也有七八百万了吧！象我们这里的这个分公司，林薹集团共有几个啊？有四五家了吧！都在拉客户，都一样在骗人！我看那酒店顶多就值一百万！这不是诈骗是什么啊？”

　　我跑去找司徒静怡和洪志，我把从东方谣这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我劝他们停止再拉客户，告诉他们林薹给客户的全是虚拟的蓝图，并不可能有真正地巨大利润回报，以前我们不知，现在知道了，就有必要告诉客户实情！洪志和司徒静怡却表示，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情况的。而司徒静怡更是笑话我杞人忧天，说我们出来打工当然是有钱就赚，还讲什么道义呢？就是有错，也是老板的错，人家要骂，也是骂合同上写的林薹集团总经理林松涛，将来这些投资人就是要找人清算，也只是盯着林松涛不放，因为合同上又没有我们的名字！我含泪表示，虽然如此我还是受不了良心的惩罚，我对他们说我决定不干了！

　　小风还不知道林薹的实际情况，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投资林薹，他是信任我的！事情到了这一步，退钱给他，我也退不起。我知道无论到最后林薹集团如何收场，象小风这样的朋友都再也不会相信我了！我后悔极了，真不该拖朋友淌这浑水啊！我失魂落迫地来到小风店里，邀请小风一起吃晚饭，吃饭时，我不知要向小风讲什么，内心对他充满了内疚，我拿下脖子上新买不久的金链子送给小风，我说：“这个，以后送你女朋友吧！算是我点心意！”小风笑笑说：“太贵重了！太贵重了！”我硬把项链推给他说：“收下吧，比起你的付出，我这点算不得什么。”丢下链子，我逃也似地走出了小风的视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有勇气去见过他。

　　几天后，当地最大的报业集团在当天的日报上，以最大的版面，全面揭露林薹公司经营内幕，报道出来一个月以后，林薹集团终于关掉所有的分公司，临时成立一个善后部门全部接手烂滩子，同时停止一切对外业务开始整顿。

　　在林薹打工的那段经历，是一九九八春天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我还是会想起那些被我劝说去林薹投资的人们，他们事先认识我，或是不认识我，但都被我说服，他们是信任我的。而后来的所有日子，我都不知他们有多恨我，大约他们在背地里一想起我名字时肯定要骂我是骗子吧！我也非常恨我自己，因为自己不了解事情真相就贪图小利，为虎作猖，和奸商一起虚拟了一张蓝图，害那些信任我的人损失惨重，我把那段打工经历当作是我做人的污点，不但引以为戒，也提醒自己在外打工时时警惕，做到既不主动当骗子，也不当棋子帮别人做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