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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你慢慢飞(情感故事征文)

发布于:2013-08-08 19:0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媞安

  (一)

  2003年,我读高二,刚刚十七岁,是乳臭未干情窦初开的黄毛小丫头。

  我扎马尾辫,穿衬衫牛仔裤,背洗的略微发白的牛仔书包,每天骑着一辆破驴在小县城的边边角角里游荡。

  那个时候,爸爸妈妈都在省城打工,家里只有奶奶和还在上小学的弟弟。奶奶老了,只会买菜洗衣做饭,我每天都能看到她的腰越来越弯头发越来越白。她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让我心疼,也找到放肆的理由。我开始早出晚归,学会了抽烟和上网,喜欢走在校园里时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放Beyond的歌,所有的周末都一群小姐妹混在一起。

  我不喜欢化妆和涂指甲油,也不穿短裙丝袜,还算用功读书,唯一可以证明我小太妹身份的就是我身上青色的纹身图案。我喜欢用特别小的纹身贴,形状各异的树叶,纷纷落落的玫瑰花瓣,性感的嘴唇……它们微小地出现在我身体上,虎口,锁骨,肩膀,脚腕,瞬间点亮了这些不起眼的角落,就像本来苍白清澈的水流里忽然飘来几片落叶的诗情画意。

  (二)

  2003年愚人节的下午,天空里下着大雨,我和其他人一起在教室里上着自习。班主任刘老头进来了,后边还跟着一个人。

  后来的一幕,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一个高大挺拔的男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雨水顺着黑框眼镜缓缓滑过笔直的鼻梁,突兀地出现在我们破陋逼仄的教室里。他纯白色的小翻领衬衫,简洁笔直的牛仔裤,斜挎的李宁书包,小麦色的健康肌肤,深刻的五官和锋芒毕露的轮廓,都和我们班矮小猥琐的寸头男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套用徐静蕾的话说,他的气息就像一股洪流,缓缓驶过我原本栖息的平静的土地,毫无防备又如此激烈地一泻千里,深深地撞击着我十五岁的心灵。以至于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我都固执地认为,只有十五岁愚人节的大雨天里那样的电光火石,才能称作爱情。

  他坐到我后边的空位子里。我在书包里摸摸索索,抖出了一包“心相印”,拿出一张转头递给他。他抬起头,愣了一下,接过纸,对我说:“谢谢你。”我看着他擦脑门上的雨水,轻轻地说:“同学,我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做值日。”

  他叫陈晓图。

  (三)

  我四处打听他的事情,知道了他是水果店老板的孩子,家在北京却没有户口,今年回到家乡准备高考,住在大伯家。陈晓图说流利的普通话,擅长数学和物理,讲英语有点儿洋味儿,喜欢打篮球,爱穿白色运动鞋纯色系牛仔裤。

  我恋爱了,不过是一个人。我开始默默地念想他的名字,利用小组长的身份偷看他的作业本,课间休息时盯着他正在擦黑板的高大的背影,走过篮球场时紧张地偷偷瞟一眼他在哪里。这样心虚狼狈却又无比快乐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翼地保护着我内心微弱的萌动,也惊异于自己面对爱情时的羞涩和不知所措。

  很快,七月来临,我们开始了高三前最后一个暑假的大补课。一天,赵志远对我最好的朋友闵瑞瑞说,陈晓图明天过生日,让她帮忙订一个蛋糕。闵瑞瑞家是做蛋糕的,她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胡丽可,怎么表现?”

  我掏出所有的钱,总共四十二块七毛,去买了一块电子表,还用玻璃珠光纸包装起来。第二天大课间,陈晓图和其他三个男生一起吹蜡烛切蛋糕,把蛋糕分给周围的同学,也分给了我一块。我从书包里掏出包装好的手表,递给他:“生日快乐。”

  陈晓图看着我,他坐在后边的课桌上,垂下来颀长的双腿,默默地看着我。我窝在自己的位子里,低眉顺眼地望着他白色的运动鞋,陈晓图的背后是那样刺眼的阳光,他巨大的背影肆无忌惮地投射在我的身上,好似使人窒息一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我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的脸,可是炽热的光线将他的脸庞融化成白茫茫的一片,我眯缝着眼睛,怎么也看不清。

  忽然,陈晓图伸出手来,拨了一下我额前的乱发。

  这个暧昧的举动,使我瞬间慌乱了起来。我低下头,还是看着他的白色运动鞋,小声地埋怨:“你这是干什么?”

  陈晓图笑了:“胡丽可,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漂亮?”

  他起身向教室门走去,高大的背影被阳光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我看着他,愣愣地。故乡七月白花花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的知了无休止的叫声,教室里同学们的打闹嬉戏,陈晓图的微笑,萦绕在我的心头,交织成一幅特别不真实的画面,让我有一种晕眩的错觉。

  陈晓图说,胡丽可,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漂亮。他的意思是,我很漂亮。

  这句话让我着迷。

  年少时的爱情就是这样。欢喜总是错愕,流连就以为是永远。我坚信,陈晓图是喜欢我的,一定。

  (四)

  我开始走路来上课,在路上的时间由以前的十分钟延长到半小时,为的是在快放学的时候对陈晓图说:“骑自行车捎我一段。”奶奶买来苹果,我总会洗好最大最红的那一个,在没有人的时候交给他。每一节体育课,我都会坐在篮球场边默默地看着他气喘吁吁的身影,在心底小声地喊加油。陈晓图不动声色地接受与安抚我的心意,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不需要言语沟通,只需要气息上的默契。

  这就是少女的爱情。她小心翼翼,曲意逢迎,低声下气。

  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我喜欢在傍晚凉风习习时到学校操场的大平台上和陈晓图一起背英语,我喜欢坐在他高高的山地车后座上撒野大叫,我喜欢他喝醉酒红肿的双眼,我喜欢他时不时地拨弄我的头发。他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我们一起去吃清水长街的串串香,他看着我被辣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哈哈大笑;他骑单车载着我在晴天的夜晚穿过小县城的弯弯道道,看月光投到灰色的水泥马路上,白白涩涩的一大片;我拉着他在七夕节的晚上去东炎河看河灯,看河水涨起又落下,看点点星光坠落到他的眼睛里,看白色的烛火在黑暗的河流里飘飘荡荡,生生不息。

  我们牵手,拥抱,接吻,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他抚摸我的那些小小的纹身,那些古怪的,可爱的小玩意。他对我说,胡丽可,你把这些都洗掉吧,去绣一个真正的刺青。

  我在右手臂上绣了一只蝴蝶,小小的一朵,翅膀遮住了脑袋。陈晓图对我说,有一天你走丢了,变老了,不再是以前的胡丽可了,我看到纹身,就能找到你。他拉着我的手。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他,额前的乱发和他黑色衬衫的领口紧密地摩擦,悉悉索索。我用黑色的签字笔在语文书的扉页上写下:我发誓,我会对他好,一辈子。我看着字迹龙飞凤舞的笔迹,感觉很满意。

  我以为会是一辈子。

  (五)

  很快,高三来了。秋天的雨水在纷纷落叶中飘零,我看不见从那浓密的梧桐枝叶里透过的炽热的阳光,白云漂泊得那么远,被定格在辗转的晨昏里。日子呼啦啦地快了起来。陈晓图开始发疯似地读书,他的课桌上总是厚厚的一摞习题集和演草纸,他连吃饭时都在背元素周期表,他还是会骑着单车载我上学放学,只是他不再会给我哼张震岳和Beyond的歌,他的耳机里放的是英语每日听。我看着他每天忙忙碌碌日渐憔悴的背影,又陌生又心疼,我没有想到他原来是如此要强努力的人。晚自习下课,陈晓图睁着红肿疲惫的双眼对我说,丽可,我一定要考好,我一定要回北京。

  我看着他笑,陈晓图,你一定可以回去。我转过头,跳上他的车。

  那晚他的单车骑得缓慢,我却紧紧地抓住他的腰,我只是心里发慌。

  那一年的秋天冬天春天夏天,花开花又谢,赶不上陈晓图日夜兼程疲惫的脚步,我也赶不上。他的成绩越来越好,数理化达到了几近满分的程度。刘老头对他说,陈晓图,加把劲,你上重点没问题。刘老头对我说,胡丽可,快高考了,别总去打扰陈晓图。

  (六)

  2004.夏。

  刘翔赢了,陈晓图输了。

  陈晓图只比我多了三十分,压着一本线进了北京一所大学。他低着头,抽一根红双喜,眼神里满是落寞。陈晓图说,丽可,我真失败。

  我朝他笑,捏他的脸,打他。我抽出他嘴巴里的烟,塞到自己的嘴巴里,被呛了几口又扔掉。我大声地喊,陈晓图,你能回北京了还不高兴。

  剩下的故事世俗又悲伤。我去了合肥的二本,陈晓图回了北京。他的电话越来越少,由开始的一天两次减少为后来的一星期一次,我四处找兼职挣学费,也没有时间再去担忧我们俩之间越来越深的隔膜。2004年的圣诞夜,陈晓图给我寄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上边很恶俗地绣了一只庞大的蝴蝶,忽闪着翅膀。我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再普通不过的寒暄,天气、食堂、室友、新年聚餐……我告诉他,陈晓图,你的毛衣我不喜欢,那么俗你要我怎么穿出去。陈晓图嘿嘿地笑。

  陈晓图说,丽可,我们分开吧。

  窗外的圣诞烟花轰然绽放,姹紫嫣红的烟火点亮了落寞的宿舍楼。

  我平静地回答,好。我起身去洗了把脸,用的是快要结冰的自来水,拍打到脸上有要被撕裂的感觉,但是我一点都不疼,我摸摸索索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失去陈晓图,我一直以为我失去了他我会死,可是爱情消失的时候,我们远比想象的冷静。我平静地吃饭、上课、睡觉,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我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陈晓图他离开的原因。我偶尔有解脱后的快感,偶尔在看到手机电话簿里他的名字时心会疼,偶尔抽烟。

  我抽红双喜,又便宜又好抽,像廉价而温暖的爱情。这是陈晓图熟悉的味道。我心心念着过往却又死不承认,试图在迷离的烟草气息中寻找和他依偎在一起时的温热,却总以提醒自己那些遗憾和凋零告终。

  我对下铺的秦芳菲说,我不相信爱情了。她回头甩给我一张山东煎饼,“你脑子有病。”

  我没有再恋爱。

  (七)

  2008年,北京奥运会,我拿到大学毕业证书,搬离了学生宿舍。学生生涯结束的一霎那,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浮现在我心里,我们以为永远到不了的年龄,永远读不完的书上不完的课,永远盼不到的北京奥运会,永远遥远的校园外的天空,就这样匆匆地来临,让人措手不及。永远到底有多远,流水带不走,光阴留不下,承诺给不了。

  2011年,我结婚,和兆朋。

  兆朋是公务员,我们相识在火车上,他住我的上铺,帮我提行李,给我打热水泡方便面。我坐在下铺看一本书,他站在我的面前,巨大的身影遮住车窗外的阳光,他伸出手拨弄我的刘海,我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他笑。

  胡丽可,你真漂亮。

  我惊慌地低头。时隔六年,一样的画面,一样的话语,不一样的人,过往的记忆电影般在脑海里浮现,和现实交错在一起,恍如隔世。

  铁路之声里响起刘若英的声音。

  (八)

  想问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名字

  当人海涨潮又退潮几次

  那些年那些事那一段疯狂热恋浪漫日子

  啊恍如隔世

  ……

  你闪耀一下子我晕眩一辈子

  真像个傻子真不好意思

  可是我在当时

  真以为你拥抱我的方式是

  承诺的暗示

  ……

  (九)

  我看着窗外飞快逝去的杨树林,灿烂白晃晃的天空,一棵接着一棵的电线杆子,听到陈晓图对我说,有一天,你丢了,变老了,我还是要找到你。我看到那个时候的我,扎马尾辫穿白衬衫,坐在陈晓图的单车上,我在语文书上写下,我会对他好,一辈子。我看到他的袖子卷到半臂,他拉着我的手站在灯火璀璨的东炎河边,轻轻地说一生一世。

  曾经的我们,以为会是一生一世。

  只是人来人往,潮涨潮退,期盼失望。世界那么大,我们那么小,倘若丢了,该怎么去寻找,倘若散了,你还想不想去找?

  (十)

  2013年五月一日,陈晓图结婚,在QQ里发布消息,也给了我一张请柬。那一天,我浓妆艳抹,大大方方地去北京参加他的婚礼,只是情怯,怕因故人。

  陈晓图还是往日的英俊高大,穿西装打领带,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新娘也算端庄秀丽。仪式结束后,陈晓图端着酒杯挨桌敬酒。轮到我时,他还是那样不动声色的男子,他拍着我的肩膀,丽可,咱俩是一辈子的好哥们。我笑着一饮而尽。

  他意气风发,已经是北京一家四星级酒店的负责人,妻子是一位中学教师。

  那一晚,我和闵瑞瑞坐在北京一家旅馆的地板上,满地是喝光的啤酒瓶子,手机里放的是Beyond的歌。“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陈晓图,我给了你自由。羞愧的是,我不是那样勇敢坚持的女子,就像你亦不是那样勇敢坚持的男子一样。二十七岁的我,已为人母的我,依然不知九年前你离开的原因,而更可笑的是,自私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探寻的勇气。年轻的我们,只是觉得累了,倦了,就分开了,唯独没有问问自己是不是还爱着。爱情,总是要在许多的日月晨昏里辗转反侧,在无数的四季霜雪里流连更迭。年轻倔强任性的我们,又怎能配得上岁月赋予它的美好从容?

  你闪耀一下子,我晕眩一辈子。

  你来过一下子,我想念一辈子。

  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还留在我的身上,只是十年光阴赋予了它些许苍白陈旧的颜色。我想要永远地留住它。

  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一辈子。

  



责任编辑:倪萍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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