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歌（情感故事征文）

　　我喝过无数种类的美酒，酿过无数甜蜜或苦涩的果实，看过无数遍的花开花谢，却只遇到一个能举樽共饮的人……

　　这夜，清谷幽山。月光迤逦地向内延伸，直直照进绿林深处。半睡半醒的鸟兽，似乎被这格外明亮的月光扰了清梦，啾啾地唤了两声。借着亮依稀可以望见，在那棵最为粗大最为繁茂的桃花树下，正倚着两个男子，周围都是些倾倒的酒坛，滴答往草上渗着还未饮尽的酒露。

　　“康弟，你说，要怎样才能大醉一场？”黑衣男子抱着酒坛，带着些酒意笑嘻嘻地望向身旁的人，语气微醺，衣襟带醉，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清明。

　　被问的白衣男子抿嘴一笑，却也不看他，随性回道：“刘兄，你我喝过的美酒不算少数，偏只偏这一醉难求啊。”忽然风过，白衣人肩头的发带与长发被带起，黑白相缠，却是毫不在乎，“愚弟醉语，信口其谈几句，只为一解刘兄疑惑，刘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刘伶大笑几声，又是饮了几口：“康弟但说无妨，愚兄定细细听着，牢记五内之中。”说罢刘伶放下手中酒坛，转过头望向坐着的杜康，倒颇有些一心向佛的虔诚。

　　“你要等这山开满桃花，取酒一坛，便能喝个百日醉；待这稚子变成耄耋老翁，独饮一壶，便能喝个千日醉；而他年或隔世，你偶遇我埋骨之地，浅酌一杯，便能喝个，长醉不醒。”说完，杜康又是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刘伶哧哧笑了声，打趣道，“康弟说得如此玄妙，真是亲眼见过不成？”杜康却也不以为意：“我本是天上酒曲仙君，只因当年错放你这酒虫下凡，才被贬人间。知道这酒中妙处，也是情理之中的。”说完片刻间，俩人竟是默默不语。

　　刘伶终于抬头望向杜康，又是愣了愣，突然止不住似的仰天长笑：“好！好！仙君也好，酒虫也罢，愚兄有幸听到酒中仙人一席话，真真是自醉三分！我这就去寻坛好酒，埋入树下，无论你我是变成耄耋老翁，还是皑皑白骨，你我兄弟二人必是要流年相见，一醉方休！康弟，你可愿应我这承诺？”

　　杜康听罢，有些惊诧，望着这般的刘伶，三分醉意，四分清醒，又是十分癫狂，不禁亦爽快一笑：“好！本仙人便应了你这醉鬼的约！”

　　山间桃花，开了又谢，不知又是多少年。

　　此时已是满山青翠，本是嫩绿的树木已经变得越发浓墨，树身早非当年的纤细，变得粗壮斑驳。树与树之间相互牵扯，树冠相偎，似是隔出另一番洞天，就连树上的虫鸣鸟声都带着些幽远。夜半，月半，月光顺着青石路一路蜿蜒，树影亦是变得隐隐绰绰，散在树下已是满头白发的老者身上。

　　此时的刘伶已是满头花白，再无当年贪杯的纨绔之样，眼角的纹路深了，也长了，却依是飞云入鬓，不减豪迈。刘伶望向同样老矣的杜康，即使他也面容清癯，不复风流年少，但身上似有瑶池而来的酒香，缕缕醇香。刘伶浅笑道：“康弟，你果真没有负约。”

　　杜康依旧风轻云淡，谪仙般倚着桃树，并未回头望向刘伶：“自是要陪刘兄完成你一醉之心，否则愚弟怎可独自仙游？这西天瑶池再是曼妙，若无刘兄伴我同饮，也是无趣至极！”

　　刘伶大笑，笑声苍老嘶哑，却又酣畅淋漓：“那今夜，你我兄弟定是要饮个尽兴了。只怕待我二人再醒来，已不知是在阎王老儿的罗刹宝殿，还是被贬之前的苍穹仙境了。来，贤弟，干！”

　　桃花树下，二人挖出深埋的酒坛，拔起有些褪色的烈红酒塞，清冽的酒香混着桃花蜜的香甜，便涌了出来。杜康颇有些讶异，一旁的刘伶却是得意：“春风玉露一相逢，当年为兄可是特地去求来的。与康弟相约，怎能少了它？”杜康抬眼瞧着意气风发的刘伶，笑意渐浓。当年陌上江南，三月春风拂面。两个鲜衣怒马的及冠少年，一从西来，一自东往，羞煞了两旁画楼上细绣牡丹的闺中小姐。刘伶从那巷尾，杜康自那巷口，只循着仙酿玉露的飘香，便偶遇于十里酒巷。寻着了深处的小酒屋，俩人同席而坐，也未说话，只先快饮三杯玉相逢。饮罢，双双大笑两声：“好酒！好伴！”自此，十里巷中，一君由头来，一君由尾往，日日相会，煮酒谈天，不问世事。再看树下老者，毫不逊色年少时的痴狂，更添出世豪情。二人举杯，两只白玉杯相碰，仰头一饮而尽。就这么一来一往间，酒坛空空，树下二人，已然长眠。

　　只盼隔世，再有如此酒中醉仙，偶遇二人埋骨之处，一尝佳酿，再来喝个长世不醒。

作者：余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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