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夹菜

　　
　　昨天二姐家办喜事，我们自家人围坐一桌，父亲坐上位。席间，弟弟给父亲单独准备了一个小碗，我们几个晚辈于是就争着不断地朝小碗里夹菜，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爸，趁热吃，别凉了。”“爸，吃这个，适合老年人！”“爸，这菜营养价值高！”等等。一开始，父亲还勉强吃了几口，后来渐渐地，老人家竟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我们都纳闷了：又哪儿得罪他了呢？要知道，近几年来，父亲总会莫名其妙的生气发火呢。我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爸！”“哪儿不舒服？”问了好几遍，他才说出了原委：“我能怎么呀？你们都看看我面前这个碗，装了这么多菜，我喜欢吃、吃得完吗？再说了，别人看了会怎么想，不说我这个老头子是个好吃鬼、没出息么？”听了父亲的话，我们哈哈大笑，直怪父亲多虑了。谁知他又接着说：“退一步说，我有这么老么？连夹菜这样的小事情你们都要替我做，我不就成废人了吗？”说完，父亲还长长地叹了口气，眼里似乎还含着泪花，我们心里都被他说得沉沉的：是的，父亲是老了，可也不至于老到连自己夹菜送进自己嘴里的能力都没有了吧？我们这样全权包办，的确会让他有自己成了废人的感觉呀！看来，我们如此的孝心是做得过分了呀！想到此，我们相视苦笑，意识到父亲的话是对的，应该让他自己夹菜才是。这时，眼头活络的弟弟赶紧把小碗里我们夹的菜倒掉，将空碗摆回到父亲面前，让他自己夹菜，老人家脸上才露出开心的笑容，饭桌上的气氛才又回到一开始的热闹中来......
　　喝完喜酒，到父亲家中坐一会儿，父亲又提起了在二姐家为他夹菜的事，还又一再强调说“端饭夹菜”这类事属于生活自理能力方面的，如果一个老人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了的话，那也就离见阎王爷的日子不远了，就没有活下去的心气儿啦。
　　听着父亲的话，我的思绪却回到了过去：记得有一回，弟弟还小，才刚刚能拿得起筷子吃饭，就颤抖着小手给父亲夹了一块菜，并送到父亲嘴里，当时父亲激动得眼含泪花，狠命咽下了菜，还把弟弟举在空中转了几圈，大声喊到：“我有大功劳啦！我儿子能给我夹菜啦！我们王家又有了孝心的后代啦！”要知道，父亲是生了我们姐妹五个后才有弟弟这一个儿子的，他当时的欣喜、自豪、得意、满足就可想而知了。
　　还有一次，是在给父亲过六十大寿的时候，弟弟专门到酒店订了两桌酒席，我们姐妹几个买了一个大蛋糕。席间，我们也都争着给父亲夹菜，他面前的小碗里也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那次的父亲开怀畅饮，并大口地吃着我们夹的菜，直念叨自己有福气——儿孙满堂，儿女们家家又都美满幸福、顺心顺意的，孩子们还都争着孝顺自己，给自己夹菜，他这个老头子就是被撑死了也值得！而且谁夹的菜他都吃，满心的幸福尽在大口大口地吃菜中显露出来！
　　可如今，我们再给他夹菜，他却有了“是不是自己废了”的想法，望着父亲刻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和说话已有些吐不清字音的干瘪的嘴唇，我们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伤感起来。我们都知道：天下所有的老年人到了年老的时候都不甘心服老，如同秋天的叶子，明知到了该回归的时节，却还依然摇曳着浸满成熟的深黄，在空中顽强地展现自己劲道、老成、爽朗的美！还依然散发着强大的生命力，凛然面对深秋，一副经得起沧桑的样子！其实人亦如秋叶，虽到风烛残年，却不愿承认自己能力减弱，我们做儿女的也该为老人们想到这些，日常生活中有些事能不插手时就别插手，尤其是洗衣做饭、擦桌抹碗、穿衣夹菜这类生活自理方面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包办，给老年人做事的机会，让他们精神有所寄托，有活着的乐趣和心气儿，不至于认为自己将要成为废人。当我把这些想法说给父亲听时，父亲开心地笑了说：这才是老年人真正想要的孝心，你们平时动不动就来替我洗衣服、洗被子等，还夹菜给我吃，我又不是不能干的，弄得我实在不自在呀。说得我们又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