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家人（人情）

又到秋天，苹果挂满枝头的季节，大哥打来电话：“今年给你留多少苹果？”我赶紧说：“今年苹果贵，少留点，残损的就行了。”这是我们兄弟间最多的话题，年年如此。　　

大哥大我6岁，记事起我就将他作为我的好朋友。小时侯，家里生活拮据，我和大哥需要勤工俭学。暑假里，我们带上镢头，爬上大山去挖草药；秋天摘松果，割草去卖钱。当地里的庄稼都被收走，会或多或少留下一些地瓜、花生之类的东西，大哥在前边刨，我在后边捡。地边旁，柿子树上还挂着人们无法够着的柿子，被霜打过的柿子，红的象灯笼，让人看一眼就要流口水。见我目不转睛地看那柿子，大哥就明白我嘴馋了。他放下镢头，捡起小石头，对准柿子打去，一般是经过多次努力，柿子被打落，有时落到石块上摔碎，没法吃，有时落到草丛里，刚刚裂口，我跑过去，拾起来，往嘴里一塞，甜甜的滋味，至今难忘。　　

家里养起兔子，割兔草成为我和大哥的一项任务，夏天怕蛇咬，而山上的毛毛虫，常让我们的胳膊留下红肿的一片。　　

在我们那里的农村盖新房时，石头围起来的地基，需要填很多的土，一般人家花钱雇来拖拉机几天就填满了，父母为了节约开支，让我和大哥利用暑假完成。找到取土的地方，我们每人一辆手推车，装上土，往新房运，还好是下坡，省去不少力气。我们坚持了一个暑假，将那个深深的大坑填好。村里人有赞扬的目光，有瞧不起的目光，为了生活，大哥和我，已经不管这些了。　　

父亲要转公办教师，以往的政策是这样可以将子女带出去，成为非农业户口，这样能安排工作，拿上铁饭碗。大伯的两个子女已经是这样找到工作了。大哥正上着高中，可能是受这个影响，他放松了自己的学习，结果没考上大学。而更让我们失望的是，父亲的带我们农转非也因为政策改变而停止了。大哥只好回家，父亲对此很伤心，以至于多年后，还一直说这件事情。母亲当时想让大哥复读，大哥却不愿意。　　

时逢舅舅村里兴起挖沙卖沙，大哥就去了，吃住在姥姥家，白天，在河滩上筛沙，大人用的铁锨，他无法用，就从姥姥家找到小一点的，即使这样，双手很快被磨破了。妈妈一次去看他，见此情形，坚决不让他再干下去了。怀揣着卖沙得来的二百多元钱，大哥回家了。见到又黑又瘦的大哥，我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没人的时候，他塞给我五元钱。我藏好，心想等到了紧急的时候再用上。　　

此后大哥先后去过镇上的铜标准件厂、瓷砖厂工作过，都因为劳动强度大退出了。　　

大哥下一步干什么，成了父母的愁事。见当时修理手表挺赚钱，父亲就让他去淄博找叔叔，叔叔按照父亲的意思，让大哥去技术学校学习。当大哥学习结束回来时，家里置办了修理工具，大哥找了几块坏手表修理起来，有的手表毛病小，他能轻松应付，当遇到复杂问题时，就无法解决。加上干这一行的人出奇的多，大哥揽不到活干，也就没有收入。　　

父亲见此情景让他学裁缝，可那一行需要很大的天赋，大哥的浅学，注定是没有收获的。他曾给我作了一件外套，又肥又大。　　

种种不顺，大哥泄气了，爸爸见舅舅的修理喷雾器、卖喷雾器件挺挣钱，就让大哥跟舅舅学。自此，家里多了一个做小买卖的大哥，开始是自行车驮着笨重的箱子，赶集、摆摊，走街串巷。后来生意好了，买了三轮车，摊子也铺得很大了。大哥已经由一个一说话就脸红变成了敢在众人面前大声吆喝的商贩。　　

除此之外，大哥管理着家中的苹果树、樱桃树，打药、授粉、嫁接这些农活对于他而言已经是轻车熟路。　　

大嫂娶过来后，大哥多了帮手。有一年，他们要办大棚养鸡，写信给我看能不能找一些这方面的书，我此时已经参加工作。我买了几本书寄回去，心里祝愿他成功。技术的不成熟，大哥在养鸡上没赚到钱。他还得继续进行他的小买卖。　　

从大哥身上我看到了农村青年创业的艰难，考上大学，到城里工作、生活还是农村学生的理想。对于侄子，大哥用自己的教训教育他。    　　

不过，随着国家扶持农业政策的执行，当代农民正开始走向富裕。大哥的果园收入在村里算小规模，据他讲，村里许多人苹果收入几万元，樱桃也收入不错，收入相差不大，只是多了辛苦。　　

许多以前出门打工的乡亲，因为金融危机下岗，他们返回家乡，或搞运输，或种植果树，或搞特色养殖，日子很快超过了出门打工的收入。　　

几次回家，在集市上，看到正在与人讨价还价的大哥，我的眼泪就忍不住要流出来。可以想象到，炎热的夏天，为了少上厕所，他很少喝水，皮肤被晒得黝黑；有时下雨，没带雨具，大雨中，匆忙收拾着摊位；冬天，寒冷的北风吹裂了他的双手，红肿的脸膛以及冻裂的脚跟。这样，每次天气不好时，我都要替他担心。　　

崎岖的山路，大哥出过多次险情，见到他身上的伤疤，我心里难过。　　

见到电视里播放中彩票大奖的消息，我就想，假若有一天，我也中了几百万，我会毫不犹豫地拿出一部分，帮助大哥。　　

想念大哥，因为我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