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人情)

周日，天刚蒙蒙亮，我被啪啪地敲门声惊醒。谁啊！这么早？门铃不按，偏啪啪地敲门？我极不乐意地踏着拖鞋光着上身打开门，父亲那憔悴苍老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吃了一惊，父亲住在三十余里的乡下，这么早赶到我这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疑惑地打量着父亲，父亲淡淡一笑，“给你送点河蚌来！”　　　　

“哇，哪来这么多河蚌？”　　　　

“我下河里摸的，河里多着呢！”　　　　

我的眼眶一下湿润了，父亲和母亲住在乡下，已经是古稀之年，瘦弱多病，为了给儿子尝尝鲜，还下到污浊的河水里去摸河蚌，大清早蹬着三轮车赶到县城给我送来。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唯有默默地感动。我和父亲趔趔趄趄地把一大口袋河蚌抬上楼，倒进大洗衣盆里，足足三大盆！　　　　

父亲满头白发，身材矮小，脸庞消瘦，布满皱纹。农村人身体不娇贵，父亲有个头疼脑热的，总是挺一挺就过去了，是从不上医院的。近来父亲常常犯头晕的毛病，晕病一犯，天旋地转，眼睛都睁不开，躺下动不了，还会呕吐。　　　　

一次周末，我打电话回家问安，母亲哭了，说你爸晕在床上，已经四天没吃没喝了，怕是挺不过去了。我顿时慌了，责问母亲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不送他去医院？母亲说父亲脾气犟，坚持着不去医院，说怕我影响我工作，不让她打电话给我。　　　　

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家，父亲已经极端虚弱，我把他带到县城医院，住了几天院，作了彻底检查，医生说他是颈椎有毛病，颈椎腔变细，压迫血管和神经，引起脑供血不足，就会导致头晕。医生嘱咐他不要干重活，不可太劳累。我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一旦身体哪儿不舒服，要及时打电话给我。　　　　

可父亲依然如故，从不为自己的身体有恙麻烦儿子，每天还逮鱼摸虾的，常弄点泥鳅黄鳝的稀罕东西给我送来。　　　　

看到父亲的右手小拇指缠着布，我问他手指怎么了？他说指甲太长，让河蚌一下刮裂了，流了许多血，这才找了一块布缠起来。　　　　

　　我的心又是一颤，看他的指甲老长，急忙找出指甲剪给父亲剪指甲。起先，父亲非要自己剪，他眯着老花眼，哆哆嗦嗦的，根本看不清楚。我看他剪起来别别扭扭的，那么吃力，就把指甲剪拿过来，让父亲在凳子上坐好，开始给父亲修剪指甲。这是我第一次给父亲修指甲。拿起父亲一只满是皱纹的手，那么粗糙，像老树皮一样，指甲极硬又长，指甲缝里填满了黑色的污垢，残留着许多淤泥。食指中指无名指大拇指，我一个个帮父亲修剪着，不觉眼里噙满了泪水，仿佛回到了我的孩提时代。那时候，父亲经常为我剪指甲，父亲的手曾经是光滑有力的，可如今，松软粗糙得令人心酸。大拇指甲空了半截，我以为指甲缝里全是污垢，就用剪刀去绞，父亲疼得一哆嗦，原来里面全是淤血凝结的硬块，已经和肉长在一起了。　　　　

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了，父母固守着乡下那份孤独。守着老屋，养点鸡鸭，伫立田间，看着庄稼。农人就是农人，农人就应该这么活，一辈子劳碌命，在父母眼里这是农人的本分。　　　　

望着父亲蹬着三轮车远去的背影，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泪终于滚滚而下。我在心里默念着：不知孩儿还能为你修几次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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