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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人情)

发布于:2009-09-07 21:0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谢庆富

编辑按语:人生有很多痛苦,有一种痛苦叫寂寞,叫孤独。文章中的奶奶是孤独的、寂寞的,而这些,总是被我们忽略。其实,奶奶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十年有多久?十年不是十个一年的简单叠加,十年是一个思念,一个从没有尽头的思念。我的奶奶,已走了十年。

我小的时候,农村已经分田到户,父母忙于耕作,没有精力照看我,只好把我放在奶奶身边。奶奶住在后庄,我家在前庄。每天早上奶奶到前庄把我领到后庄,然后晚上把我送回家。我每天跟在奶奶的小脚后面,拾麦穗呀,割猪草呀,屁颠颠地,快活无忧。夕阳的余辉斜斜地拉长祖孙俩的影子,我就在后面用脚踩着奶奶的影子,笑声荡漾。我有夜晚磨牙的坏习惯,奶奶听说猪尾巴可以治,没钱买,村里有人家杀猪就去要。那时穷,只有逢年过节时才有人家杀猪宰羊,各家各户分派猪肉羊肉,可以现付钱也可以赊帐。奶奶总是早早地带着我去看人家杀猪,帮着人家烧开水,就是为了得到那条猪尾巴。
  我五岁时,奶奶到我家过了,我也就有机会每天和奶奶呆在一起了。奶奶给我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据说在七月初七那天晚上,在葡萄架底下可以听到他们的悄声细语。我就跑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听,也不管是不是七月七,然后告诉奶奶,我啥也没听到。我不恨王母娘娘把牛郎和织女狠心地分开,只是对那条长长的银河深感好奇,不知道桥架在上面会是什么样子。奶奶讲的更多的是我们家族的故事,讲我爷爷,我大伯,我二伯,他们都早已去世了。现在想起来,奶奶的心一定是很苦的,因为她不仅在中年失去了爷爷,在老年还失去了两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疑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了。
  从前的时光,农村很贫穷。虽然父母披星戴月,日子却一直都是过得紧巴巴的。父亲没有时间和奶奶说话,奶奶就喜欢和我说,说那些说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故事。我不知道年幼的我有没有给了奶奶精神上的慰藉,我只知道我给奶奶许下了许多许多的愿望:长大了,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奶奶吃;盖亮堂堂的大瓦房给奶奶住;做好多好多新衣服给奶奶穿;驾精致小巧的轿车带奶奶满世界去玩。我的愿望其实来自奶奶的愿望,奶奶的愿望是那样的质朴:苍龙苍龙摇摇头,先盖瓦房后盖楼;住瓦房,吃冰糖。奶奶似乎特别喜欢吃冰糖,亮晶晶的冰糖盛放在罐头瓶里,她一块,我一块,祖孙俩慢慢地化着,那甜味一直甜到心里。

一直到初中,我都是乐意喜欢听奶奶讲那些我耳朵里已经磨出厚厚茧子的故事。奶奶耳聋,眼花,我一边写作业,一边听奶奶不停地唠叨。至于奶奶都说了些什么,我听见了什么,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祖孙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到了高中,我的功课已经很紧张了。每个周末,我都会回家,奶奶还是喜欢坐在我旁边,继续她的古老的故事。可是我已经没有耐心听奶奶的故事了,即使是装做认真听的样子,我也做不到。我会使劲地喊:奶奶,我要做作业呢!奶奶虽然耳聋眼花,但是谁对她好坏总是可以分清的。于是她就开始数落我,说起小时候她带着我的点滴。我哪有心思听进去,可是,奶奶除了我,实在是没有听众了。奶奶数落我之后,仍然坐在我身边,看我写作业,不时冒出几句话。

其实,我是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的。只是,我太不懂事了,我应该知道奶奶只是需要我坐在她的身旁,听她说她的故事,仅此而已。为什么我不能在奶奶在世的时候多看着她,多听她说话?无视他人的寂寞是种残忍,无视亲人的寂寞又是怎么样的残忍?

日子并没有因为我们祖孙的隔阂而停止,生活在继续,经济在发展。奶奶以前困惑的“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早已有了答案,亮堂堂的大瓦房也住上了,亮晶晶的冰糖想吃就吃。奶奶对生活似乎没有更高的要求,一切都很满足,除了寂寞。当我远行,踏上异乡求学的那一刻,寂寞也开始伴随着我。寒暑假我回家,总是尽量陪在奶奶身边,也许我做得不够,也许奶奶太孤独,总之,一切匆匆,带着我的忏悔。

 奶奶也许能够听到我的忏悔,也许听不到。1999年阴历527,奶奶去世了。奶奶的手一直被我握在手里,我感受着奶奶温度的一点点丧失。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的心冷了。以前我听说哪家有人去世,就不敢再到那家去,怕有鬼魂会缠上我。当我细细抚摩奶奶的骨灰,看着那灰白色的粉末从指间滑落,我想,如果真的有鬼魂,岂不是更好?可是,奶奶永远地去了,再也感受不到寂寞,再也不必为没有人愿意倾听而烦恼。

我相信,天堂里有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奶奶和爷爷终于相聚,他们一眼就认出对方,相视一笑,相拥而泣。大伯和二伯也承欢膝下,奶奶的寂寞应该烟消云散。天堂里有双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没有丝毫浑浊,静静地看着我,亮晶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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