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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人情)

发布于:2009-07-29 19:2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高寒

我的父母  

                      高寒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站在父母的遗像前,我忍不住哽咽了。丧亲之痛,触及肺腑,永生不能忘怀。往事历历,如在眼前,为人子者,怎能不触景伤情?  

父母数十年的人生历程,如今只浓缩成墓碑上短短的几句话:“父亲生于公元1915年农历正月十九,卒于公元1999年重阳节。享年八十四周岁;母亲生于1920年农历六月初二,卒于1991年农历八月初二,得年七十有一。他们于1936年结婚,生八男四女。一起经历了贫穷的洗礼、战争的磨难和饥饿的考验; 共同生活了55个年头。”   

父母故去后,我长久的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拨。每到受挫时、伤痛处尤甚。为了让自己能稍稍释怀,我写了《怀念母亲》、《父亲》;但一篇短文,诉不尽我对父母的思念;尘封的记忆就如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揉搓着儿女的心:细节处无时不在提醒我父母当年的艰难。  

父亲出生在一个中等人家。有自己的田地和耕牛,但必须自己耕作。据说父亲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去河滩上割青柴头给牛吃,遇上了雷阵雨,他年幼不知躲藏,也不知放下柴担,雨越下越大,滩地越来越陷,淋了雨水的担子也越来越沉,走一步陷一步,结果让柴担压得吐了血。这毛病此后几十年,屡次反复,苦了我的母亲,也让家庭经济几近崩溃。   

父亲威严,开口说话,总是火气十足。哥姐稍做了点错事,动兀拳脚相加,甚至于麻绳捆上,用树枝柳条抽。看得童年的我胆颤心惊。我是父母最小的女儿。却也是唯一没有挨过打的人。  

曾经看到过一份资料,说一个家庭若是出现叛逆者,必定是最小的一个。在我家正好言中。高压政策下,我就是有心也没机会去做离经叛道的事;是我的性格和父亲同出一辙,一样的梗直也一样的火爆;这火药一样的脾气,没伤着外面的人,常常在家里自爆。十六岁青春期逆反,我开始和父亲顶嘴,再后来父女俩就经常发生争吵。一直到我婚后,这争吵还时有发生。哥姐们都说,我是父亲最宠的,要是他们,敢顶嘴?腿都给打断了。我非常恼怒:“谁见过这样爱儿女的?我小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抱过我亲过我。”  

父亲常念叨在嘴上的一句话,“君叫臣死臣得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我一听到这话头就大了,“谁给你那样的权利?”他说“三纲五常,立身之本”,我笑话他“孔老二被打倒多少年了,看来还得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他说,姑娘家这不准那不能,“我冷笑,“真希望武则天能杀回到我们家里来”……这情形,今天想起,感伤之外,更多的是温暖和亲切;然而在当年确是火药味十足。  

儿时的记忆中,母爱是冬日的阳光,夏日的荫凉。没有母亲的爱抚,不知道高压环境中长大的我,性格会怎样的扭曲?但感受最深的母爱,在母亲去世十八年,父亲故去十年后的今天,却有点模糊:我已经记不起具体的细节;倒是和父亲的每一次争吵都如刀刻一般清晰;《怀念母亲》之外,我没有再写别的,而父亲去世前、后我写了《做回我自己》、《父亲》、《父爱无言》等一系列的短文,洋洋数万言、祥林嫂一样的喋喋不休,还觉得言犹未尽。  

还是要说,我不喜欢父亲,不喜欢他粗暴的教育方式和高压的家庭氛围;为什么不让孩子在宽松民主的家庭气氛中长大?为什么你不能随和一些?要端着架子凌空在子女之上?虽说是严父慈母,怎么说你都应该是子女的大后方,在外面受了委屈,我们敢和你说吗?为什么不坐享天伦之乐,却要去做一个孤家寡人?你快乐吗?父爱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失!你知道吗父亲?!   

母亲一生无怨无悔,为家庭和孩子,她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多少年里含辛茹苦,超负荷运转,积劳成疾;母亲永远是温和、含蓄、大度的;儿多老命苦,她却说孩子虽多却个个厚道、孝顺,没淘心神,很知足;母亲是文盲,扁担倒在地上也不认识是个一,却一再要下一辈好好读书;晚年她最大的愿望是想把我送进大学校门,缠绵病榻后,这愿望成了永久的遗憾;母亲喜欢男孩,但她支持独生子女政策,对子女一视同仁,不偏不倚;母亲……  

我毫不怀疑公婆之间的爱情,但对父母的情感却很困惑。父母身上有太多矛盾冲突的地方,虽说夫妻互补但也总应有矛盾的统一吧?母亲病倒后,几十年里从来不曾上锅摸灶的父亲担当了家庭厨师,买菜做饭,一丝不苟;母亲去世后,他又继续为小哥一家做饭;过去他说君子远疱厨,此时他说先安家然后定天下:反正总有道理。  

我困惑,当初是什么让母亲坚守着,独立担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是个阴霾的时期,是一段无望的岁月;虽然此时我尚年幼,但已能感受到母亲当时的窘境:外面是看不到一点出路的大气候,家里上有九十岁的婆婆要瞻养、下有儿女、儿媳、孙子的吃饭、穿衣、上学要操心,还有一个体弱多病却又脾气暴燥的丈夫要伺候;那个岁月中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母亲起五更、睡半夜、拾草打柴,一步步的熬过来?是道德、伦理、传统、责任、还是母性的本能?  

父母共同走过了55个年头,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坎坷啊。如此漫长的岁月中,经历了战争、贫穷、疾病、饥饿,以及一系列政治风暴的磨练,这其中一定有被子女忽略了的东西。我一直想写一篇有关70年代的文字,题目早就想好了,就叫《无望的岁月》,却迟迟没有下笔。今天,我突然意识到正是母亲的坚韧、吃苦耐劳、委曲求全,换来了儿女对婚姻的安全感。有资料显示,在离异、经常争吵、打斗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多半对婚姻家庭缺少责任感、安全感,再离异的比例较正常家庭高了几倍乃至十几倍。今天我们能拥有家庭的幸福,多半是慈母所赐。  

看电视连续剧《激情燃烧的岁月》时,父亲石光荣让我倍感亲切。我的父亲一介平民, 不曾象石师长那样手握重兵;可他的脾气、神态、精气神儿和他教育子女的方式却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许这正是那个年代的父亲共有的特色?长子石林说,父亲是一本书,一本大写的难以读懂的书;我有同感。父亲的身上太多那个时代的特征:上世纪初出版的这本书是繁体字的;我太肤浅,即使是人到中年,依然阅读困难。  

父亲去世后,我耿耿于怀以文字发泄不满,足见心胸、气量狭小;如今我已年过不惑,人生经历、阅历的增加,慢慢感悟和理解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怎样,父母之恩天高地厚。在那样艰难困苦的情况下,把我等兄妹养大成人,品德无虞、相貌端正、心智正常、肢无残疾,仅此就应当永怀感恩之心,永远感激父母把我们带到人世间来……  

偶尔揽镜自顾,发现当年父亲高压政策下硬灌进脑子里的东西,已经深入骨髓、依附灵魂、融为一体;朋友们有时会批评我墨守成规、顽冥不化、受中庸之道的毒太深;稍稍一想就会明白: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我,身上如何会有封建礼教的余孽?这全是父亲的余音未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论,集古代思想家智慧之大成,在中华大地上根深蒂固;精粹!精僻!我不敢腹诽;只是到了草根的父亲这里,有点山寨了;即使是这样,也必定绕梁三日;影响了我之外,势必影响到我的子子孙孙  

父母的身影已经走远,但温暖和爱永远留在了子女的心里。父母在的时候,你尽可以把自己当做孩子;做错了吗?没关系,父母担待你;世人不理解你,不要紧,父母体谅你;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你付出,然后才有回报;唯有父母对你只有付出,不求回报,而且永远不变;无论你是对了,还是错了,父母对你永远只有爱,只有理解,只有宽容。父母是子女永远的精神家园,不管它的表现形式,子女是否能够理解体会;没有了父母的孩子,是一支孤军在奋战,没有后援了。  

岁月更替,四季轮回;生生死死,自然规律,非人力可违……双亲辞世日久,不舍、无奈之外,伤痛也慢慢的平复,同时也让我感悟到了更多的东西。

今年的农历六月初二日是母亲九十冥寿。不孝儿孙,齐聚盐城永宁古寺,设坛祭奠;永宁寺喧扬的佛号,唤醒了尘封的记忆;许多淡漠了的境头,瞬间回放……值此之期,点燃香烛,虔诚磕拜,心中祈祷;老爹老娘且听我一诉衷肠:外人面前我一向端庄老成,少有举止失当之处,这几年将心中不满诉诸文字,也如当年和父亲顶嘴吵架一样,是为放纵任性,顽劣未改,请老父再次宽宥小女的不恭吧。  

愿父母在地下安息!  

   

2009/7/22  

写在母亲九十冥寿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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