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

傍晚时分，儿子打来电话，告诉他们学校已放假，同学们基本上都走光了，因为是学生干部，所以他留守到最后，现在已经坐上了车，将会在晚上到家。我看看时间，时针接近6点，我估摸着，从南京到沭阳3个半小时行程足矣，儿子大约在10点钟之前即可跨进家门。我向儿子交待了一些旅途注意事项，并肯定地告诉他，我们等着他回来吃饭。

国庆节放假，儿子归心似箭，我们也盼儿心切，巴不得一时之间就能看到儿子从家门口出现。妻子忙不跌地进入厨房，叮叮铛铛地拾当起来，一个多月不见，总得要弄点好吃的来慰劳慰劳这个归来学子呀！

9点钟的时候，我等不及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询问车到何处。儿子回答：“车才过六合呢”。这下我奇怪了，从南京站出发到六合1小时足矣，莫非汽车是用牛拉的？儿子告诉我：原来他没有赶上回沭阳的班车，为了赶路，他是搭乘连云港方向的客车，由于往连云港方向的旅客较少，车上还有几个空位，结果半道上又折回城区带客，这样几圈兜下来便多绕了一两个小时的行程，原来如此。“那今夜不是到不了家吗？”我问儿子。儿子说：“哪里，车子上挤得满满的，好多是沭阳人，司机说过了会从淮安下高速改道沭阳，保证我们夜里到家。我估计要得11点多钟才能到家，时间太晚了你们先吃饭吧，不要等我了”。我说：“既然11点钟能到，那我们还是继续等着你一起吃吧” 。

我们打开电视，消磨着时间。尽管腹中咕咕作响，头脑困困盹盹，我们还是强忍着等待。当时针指向11点的时候，我又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儿子说车子已过淮安，不过司机变了卦，不愿意改道沭阳了，说要将他们带到连云港后再安排车辆专程送他们回沭阳，为这个问题，他们一帮人正在和司机争吵呢？接着儿子又说：不管他了，事以至此，迟就迟点吧，只要今夜能到家就行了。我十分气愤，大骂了车主与司机的奸诈无德，接着我便借机对儿子进行了一次诸如：世道无信、人心叵测、江湖险恶之类的教育，并再次安慰他，叮嘱他要一切小心，注意安全。

妻子经不住熬夜吃了饭休息去了，我不愿意上床，只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边看电视边继续等待。

凌晨3点多的时候，我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我嗖地坐了起来，耳机里传来了儿子的声音，他告诉我已经到了扎下收费站，不过送他们回来的车子因为是黑车，无证经营，在收费站被扣下了，他们正在想办法打车回来，估计一会就能到家，在确定不需要我接他后，我便赶紧忙着热菜热饭。果然，3点半钟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了令我激动不已的门铃声。当我打开门，看到儿子熟悉的笑脸，我猛地拥上去，把他紧紧地抱了起来……。

我询问儿子一路的行车经过，儿子边吃边向我叙述。其实他们上车后就曾对司机的承诺和诚信有过担心，对司机罔顾他人利益游弋带客产生过不满，只到司机最后不愿改道，执意将他们带往连云港，他们才真正感觉受到了欺骗和愚弄，但既然上了“贼船”，也就只有听任摆布了。最让他们恼怒的是司机并未按照承诺及时找车将他们送回，而是为了套取运费，相互串通，在半道上将他们“转手倒卖”给了一辆无证营运的黑车，害得他们在路上又多等1个多小时。而这辆说好将他们送到沭城的黑车，一到扎下收费站便赖着不走了，非让他们再加钱承担过路费不可，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多交了往返过路费。本以为就这样可以顺利到家了，但不知旅客中又有哪一位大侠咽不下这口气，表面上顺从了司机的意愿，暗地里却偷偷报了警，结果车子刚过收费站就被交警逮个正着，这样他们只有再打车回来了。

“看到司机点头哈腰央求交警的样子也是怪可怜的，哈哈，现在终于轮到他们这些家伙受罪了”。儿子说着说着竟笑了。

我听着儿子的讲述，并看不出他有一丝旅途的疲劳，也看不出他因为有人告发了司机，让司机蒙受损失而心生些许的愧疚与同情，相反却表现出一种吐了一口恶气的畅快和得意。

“能平安到家就不错了，开车赚点钱谋生也不容易，你们虽然惩罚了司机，但对自己也没有利呀，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我在心疼儿子的同时，突然间内心对司机又萌生了一点点同情。

“是有一点”，儿子说。“不过，也活该！想想我们一路遭受的罪，遭受的蒙骗，旅客们个个都恨得要死，谁叫他们不讲信誉，坑骗人，害得我们走了一夜冤枉路的呢？这叫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算是报应”。 “不过这报警电话可不是我打的”。说完，儿子又申明了一句。

我注视着儿子吃饭，不再言语。静静中，我思想着儿子还有那些与其同行的旅客们因为被车主欺骗而辗转一夜的辛苦；思想着那辆遭受“算计”的黑车被查扣后司机向交警磕求的情景和将要面对处罚的尴尬处境；思想着自己包括所有的家人们一夜中对于亲人的那份急切等待与祈盼；思想着儿子在这短短的数小时人生旅程中，不得不经识和感受着人际间的那种欺诈和无信，强迫和无奈，相互之间那种以牙还牙的报复和幸灾乐祸，还有彼此间表现出来的人情淡漠和人性麻木。我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我不知该如何去说。我只是在想：今晚的一切，只不过是我儿子人生旅程中的一段小小经历，但是这段小小的经历究竟会能够教给我儿子一个什么样的人生之道呢……？

我不知道！

2008.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