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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上的牛(彦文杯)

发布于:2007-07-22 20:5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袁海

 

 

没有哪种牲畜能像牛一样和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是血肉相连,休戚与共。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有着几千年的农耕史,创造了无比辉煌的农耕文化,素称发达的传统农业构成了中华文明史的基本色调,农业经济是几千年来中华民族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在传统农业生产中,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他们在肥沃或是贫瘠的土地上夜以继日地默默耕耘,春种秋收,繁衍子孙。和这些辛劳的农人紧紧站在一起的,是一群温驯如绵羊而又膘肥体壮的牛,它们和农人一样吃苦耐劳,埋头耕耘,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吃的是草,只有在农忙时节,它们才有可能吃上一点它们用汗水浇灌的粮食,那也是农人为了能让它们保持足够的体力来完成繁重的劳役而特意“恩赐”的,但它们毫无怨言,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人类,包括那一副饱经风霜的皮肉。

它们和农人亲密无间,在广袤的散发着泥土清香的大地上,那些温驯而勤劳的牛,简直就是农人的兄弟,他们就像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同呼吸共命运。在灾害年代,牛也和人类一样,默默地站在大地上,昂起头颅,忧悒的目光射向苍天,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相传,牛是任劳任怨的动物,在漫长的农耕时代,农村里家家户户皆养牛以从事耕种、犁田、拉车,它毫无怨言,主人离开时把它绑在树下亦不会乱跑,也不会生出想跑的念头,所以造字时,亦不准乱跑者为“牢”,道理在此。

我的家乡是陕南一个叫烈金坝的乡村,那里山青水秀,物产丰富,有大片肥沃的黄土地,也不乏贫瘠的坡地。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肤色黝黑,身体孱弱,犁田耕地倒是行家里手。农忙时节,他带上几个馒头,肩扛木犁,赶着我家那头老黄牛向田野走去。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农时不等人呐!父亲弓着腰,左手扶犁,右手执鞭,眼睛盯着犁沟,不时喝斥几声,让牛不偏离笔直的犁沟。他虽然拿着皮鞭,但鞭子绝不会落在气喘吁吁的牛身上,庄稼人心疼牛啊!就连那几声喝斥,也像唱山歌一样,抑扬顿挫地吼出来,与其说是喝斥,不如说是安慰和鼓励。这一副粗犷而又不乏温馨的农耕图,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我在酒宴上看见吃剩下的大量的饭菜,心里都会隐隐作痛,父亲躬身扶犁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

春回大地,阳光明媚,一夜之间,那茸茸的碧草便铺满了小河两岸,桃红李白,柳絮纷飞,景色美不胜收。嚼了一冬干草的牛,双眼发光,望着碧绿的田野“哞哞”地叫。是时候了,该把它们放出去遛遛,只要吃几天鲜美的青草,晒几个暖洋洋的太阳,它们塌陷了一冬的肚皮就会像充气一样变得圆鼓鼓的,很快就会膘肥体壮,足以迎战迫在眉睫的春耕。于是,我约上村里几个小伙伴,赶着自家的牛,欢天喜地地扑向大地的怀抱。

自古以来,我的家乡就有“说春”的习俗,每年春节,从大年初一开始,附近山区的农民就成群结队地走村串巷“说春”,我们称他们为“春官”。他们进了村子,随便往哪家门口一站,就开始“说春”了。他们其实不是说,而是唱,像唱山歌一样优美动听。他们给每家每户送上新春的祝福,祝合家平安、发家致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风调雨顺……唱完了,主人便殷勤地斟茶递烟,奉上一元钱的酬金。他们便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春贴”,亲手张贴在主人家的门上。“春贴”是用一尺见方的红纸手工印刷的,看上去有些粗糙,上面印着一头栩栩如生的大黄牛,膘肥体壮,气壮山河。牛的下方印着一年的农耕节气,寓意从新春开始,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说春”,是我国民间农耕文化的一种传承和发扬,在以原始的牛耕为主的广大农村,牛的身份不再是牲畜,而成了能庇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农耕之神”!

虽然牛一年到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被尊为“农耕之神”,到头来也难免被宰杀的命运,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八岁那年,生产队有一头老牛,老得不能犁地了,队里便决定将它宰杀了吃肉。那年头生产力极其低下,粮食紧缺,家家户户吃糠咽菜,平时很难见到荤腥,能有牛肉吃,个个欢天喜地。那天中午,屠夫把老牛拴到一棵柳树上,刀磨得雪亮,他左手抓紧牛鼻绳,右手执刀刺入牛的身体。老牛惨叫一声,猛然挣脱了牛鼻绳,向村外狂奔。它跑进了村外那片庄稼地,訇然倒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多年后,我在南方的小城,为这头老牛写了一首诗:那些辛劳的牛啊/它们埋头在土地上默默耕耘/犁开朝霞,种下月光/农人的粮仓压弯了它们厚实的背脊/操劳了一辈子,终于退居二线/该好好歇一下了/但它的主人,却把刀磨得比人情更薄/饱经风霜的牛啊,流了平生第一滴泪/当寒光洞穿了它滴血的心脏/它跃起狂奔,身后拖着一条鲜红的绸带/如同虔诚的朝圣者,它奔向五谷丰登的田野/把最后一滴血洒在了肥沃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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