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我一直都是在父亲身边读书, 父亲是小学校长,那时有个“土政策”:教师子女在其学校读书,可免去一切学杂费。因此,他调到哪儿,我就跟随到哪儿读书,从来没有尝过“交费难”的滋味。
每当看到同学们因交不起学费被老师催促时,我真感到心痛,同时也为父亲的批条撑腰而庆幸。我所在的班级里,老师偶尔也会向我索取学费,此时,只要父亲大笔轻轻一挥,飘来一张批条,一切烦恼便烟消云散。因此,在我懵懂的记忆里,父亲的批条显得那么神圣!
别看父亲是个小学校长,我家却是村里出名的困难户。全家人多劳少,兄妹五人全都上学,母亲又常年多病,全家仅靠几亩责任田和父亲那点微薄工资维持生活,经济相当拮据。上初中时,“土政策”没有得到“可持续发展”,当然,父亲的批条也在儿女心中大打折扣。每逢交学费时,就是我们兄妹们最难熬的时光。父亲急得团团转,一大堆孩子,急需一大笔钱,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书费是咬牙也得交的,否则没有书怎么上课?交过书费,父亲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为我们交学费,看着我们经常哭着鼻子回家,父亲总是摸着空空的裤囊,除了默默地吸着他那劣质香烟,再也没有其它办法。
新学年开学,我们班里新来了一个班主任, 催要学费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课”。说实话,我最怕上他的课,我是班长, 每当一声嘹亮的“起立”后,回到坐位上刚刚坐稳,又被老师点名叫站起来,接受那灼灼逼人的眼光。每次回家都是无功而返,那天,我实在不想去上学了,父亲说,我再给你写张条子试试看吧。在此之前,因“批条事件”,我曾挨老师奚落过,就生气地对父亲说,你那批条早已过时了。说什么我也不肯接受父亲再写批条,免得在班级里出现尴尬局面,但听父亲说他认识老师。于是,便欣然地接过了父亲的批条,递给了老师,老师点头颔首,一字一句地念着:我砸锅卖铁,也要挣钱供孩子读书,孩子交学费的事,烦请老师再给三天时间,保证本周如数交齐,绝不食言……老师皱了皱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OK!相信你的父亲,下不为例噢。那一周,我真不知道父亲是如何为我凑齐学费的。
一次放学回家,我从镇粮管所门前经过,看见一大群装卸工正在热火朝天地卸货,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扛着沉重包袱,沿着陡峭的跳板,努力向着高高的粮囤蹒跚行走。夕阳下,一个熟悉而又疲惫的身影被拉得悠长悠长,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父亲,蓦地,我的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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