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圆其说”之易与难

　　今年二月，我因疫情被阻于故乡。六月份回苏州后，家里厨房间窗台上的一盆花草，因为几个月没人打理，全部枯萎。想不到的是，无人之境，正好成了两只斑鸠的安乐窝。

 

　　起先，它们轮流趴在窝里孵蛋，十多天后，小鸽子孵出来了。孙子来我们这里，总要来窗边观望，隔着玻璃逗小鸽子玩。正巧，学校布置写一篇“仰望星空，放飞梦想”的作文，孙子灵机一动，以此为题材，写成“地球少年的奇幻之旅”。大意是为了躲避大洪水，两只神鸽从天鸽座赶来地球育雏生子，他因此和神鸽成了好朋友。小神鸽爸妈有事先回，行前嘱他代为照料小神鸽。在洪水退去之后，他陪小神鸽一起回家，完成了一趟穿越太空的奇幻之旅。

 

　　我对小朋友丰富的想象力，给以了充分的肯定和表扬之后，问小朋友：天鸽座距离地球一万多光年，如此遥远，神鸽怎样才能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小朋友想了想，问：那我想什么办法才能让它们做到这样呢？我说：精卫衔石填海，愚公挖土移山，你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只要能自圆其说。后来，小朋友“发明”了一种“超光速”飞行器，使地球和天鸽座相隔不再遥远，从而轻松地完成了自己的“太空之旅”。

 

　　 中外文学作品中，类似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例子，不胜枚举。无论是世界的起源，还是人类的出现，都不需要实证，只要讲故事者能自圆其说即可。无论是山海经还是希腊神话，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之所以都能自圆其说，共同的绝招便是借助于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一声断喝，能使大江倒流，双掌一挥，能使山岳断开。《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个筋头能翻十万八千里，但只要如来佛一念紧箍咒，便魔力全失，自身难保。对于具有文学创造天才的人们，借助于想象而自圆其说，可谓易如反掌，张口就来。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许多时候，要自圆其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了。

 

　　拿小事说，网上常被晒出的有些人的履历，顾头不顾腚，才三十岁开外的年纪，硬是弄出近二十年的履职经历。履历主人参加工作时，似乎是比革命年代的“红小鬼”还要更小的“儿童团”。还有些人，作自我介绍时，硬是弄出一大堆头衔，给别人造成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幻觉，似乎高大深邃得不可企及。结果，一开口说话，其浅薄平庸之态毕现。对这些人而言，自圆其说的难度太大。他们中的有些人，自知其说难圆，便索性任由破绽百出了。

 

　　朝大一点说，譬如一所学校，整天宣传教学工作做得何等细致认真，扎实到位，但升学考试成绩出来，学生灰溜溜，家长气鼓鼓，社会倒彩声一片，先前所有的各种自我吹嘘，其说何圆？譬如一个企业或一个单位，为了面子好看，在上报各种经济数据时，弄虚作假，自欺欺人。殊不知，一个数据造假，所有的数据都要水涨船高，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自圆”之难，若非亲历，不知其痛。

 

　　那日，孙子来我们这里吃晚饭。中午吃剩的两片南瓜，被我自己装到碗里。因为南瓜的根部，皮有点老，煮得不是很烂，我便将南瓜皮夹到了放食物残渣的盘子里。孙子看见，立马问我：爷爷，你不是和我说过，吃南瓜不要吐皮，皮的营养成分，比肉还要丰富吗？我表扬了他对我的质疑，向他解释了不吃的原因。可见，自圆其说之难，固然首在以“言”圆言，而更不可掉以轻心的，则在以“行”圆言。你的表述，纵然天衣无缝，但如果言行不一，或者只要求别人，自己却另行一套，其说可谓圆乎？

（原载《杂文月刊》2022年第10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