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树邂逅疫情

　　

　　3月，在浙北的山里小住。那天散步，看到一丛小树散落在山沟里，阳光下，大多树叶已经蔫了。我看了有点怜惜，便捡了起来，9株杜鹃和两束有着细碎叶子，但叫不出名字的树苗。我准备带它们回东台老家，栽在庭院里。

 

　　度假结束后，我们先到苏州，打算在女儿家稍作停留后再回东台。那些小树也就作临时安顿。我在小区里一棵枇杷树荫下挖了两个浅坑，将杜鹃树分两丛植于其下，还特地在枇杷树干上挂了一块小纸牌，上书：“临时寄栽，请多关照！”两束细叶树苗则分别栽在两只花盆里，放置在门前的绿篱边。谁知上海疫情一日比一日紧张，苏州尽管严防死守，还是受其疫情外溢影响，规定非必要不离苏；东台方面对来自苏州的人员也高度警惕，采取“7+7”的隔离政策。

 

　　返程看来暂时无望，而“寄居”的小树苗状态也不如人意，杜鹃有三四枝的叶子开始卷曲枯萎；两束无名细叶树苗，其中一束大概受太阳曝晒时间较长，叶子落得让人心疼，只剩下细得像枯草一样的树枝密密地竖在花盆上，好似东台农民灶台上的洗锅把。看着羸弱的树苗在风中抖动，我心里焦灼起来：这些随我辗转的小生命，一定是寄希望于我的。如果它们就这样枯死，岂不辜负了其对我的信赖！既然遇见了它们，又接纳了，那我就有一份责任保护好它们。一个新的主意忽然生出：何不让小精灵们安家苏州！只要它们能够活下来，快快乐乐生长，何必一定要独属于我呢？

 

　　于是，我请小区精于花木栽培的老薛帮忙，将9株杜鹃树移栽在他去年植的一排杜鹃旁边，与之连成一线。看老薛挥起铁锹筑出一行黑润的深沟，我明白小树原先长得不好的原因了。“定居”下来的杜鹃树，在老薛和我的精心呵护下，日渐灵动神气起来，有两株居然追赶上了花期盛放着数朵鲜艳的花来。

 

　　那两束盆栽的细叶树苗，我本来也想帮它们找个地方安家，征求老薛意见，他说：“就不要折腾了，让它们静养吧。”我指着那盆“洗锅把”忧心忡忡地对老薛说：“这一株还能成活吗？”老薛端详了一会儿，指着一根细枝上菜籽粒大的绿点儿说：“你看，已经冒新芽了。”我兴奋地朝那枝头看去，果真有一颗不易察觉的“绿星星”！我把这个喜讯告诉同样关心小树苗的老伴，她看了许久，笑着说：“这是我昨天掐的树枝断头，想看看它们还有没有救。”我不信，戴上老花眼镜细看，的确如此。心又凉了半截！但是，我执拗地坚信：既然树枝芯还是绿的，那“血液”一定在枝中流淌，新芽终会长出来的。我提高了对它们的管护级别，白天让它们躲在树荫下，减少水分蒸发，晚上再移至能接到露水的地方，同时松土透气，适时浇水，且是从屋后小河里汲取的胥江水。终于有一天，忽然冒出芝麻粒大的新绿，不是一粒，而是数粒，俏皮地藏在纤细的枝上。看到小树的生命之花重新绽放，欢喜之余，我不禁心生敬畏：这是从浙北归来40多天的等待啊！生命，哪怕是一丛小树苗的生命也如此坚韧顽强！然而，生命又是脆弱的，当其处于无助的危态之中，要有爱心、耐心，不要轻言放弃！

 

　　喜讯接踵而至，长势较好的那束细叶小树，在立夏那天竟然开花了！当我看到两朵洁白的小花伸展着5个花瓣闪耀在一片葱绿的碎叶间，我高兴得不知所措！连忙拿起手机将这美妙的景致拍了下来。这时，我才想起，为这两丛小树牵挂了这么多天，还没想起问询它们的芳名呢。我立即将图片在百度上识别，屏幕上跳出3个字：“六月雪”。嗬，好炫酷呀！它让我充满了想象和期待！如果不是刚刚见到雪一样圣洁的小花，我怎么也不会把这美好的名字与这丛普通的灌木对上号！疫情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甚至命运。没有想到，疫情也让几棵小树经历了从困厄到重生的际遇。当小树邂逅疫情，似乎是我在拯救它们。而其实，应该感谢的是这些小生命，是它们每日用点滴的生长变化和坚守生命的执著感动着、感悟着我，给静默生活带来些许微澜，钝化的心激荡起对生命思考的涟漪……

（原载《苏州日报》2022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