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心尖的思念

　　她是我大姑的女儿，比我大八岁，叫红梅。她有七个哥哥，因为她长得俊俏，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就象黑葡萄似的，水汪汪的。而那对眉就象天边挂的那弯月，不用描、不用画，天生的柳叶弯眉。

 

　　我和她走得近，就是因为她对我比谁都好。那会儿我正读初中，我是以全乡第二的成绩考上的初中，而读书无用论，导致同龄的孩子都不念书了，把我推上了独自一人上学的困境。

 

　　我上学的学校，离我家有三十多里路，我一个人走特别的害怕。那时侯我住校，星期天的时侯，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偶尔从草丛里飞出一只小鸟，都把我吓的得头皮发麻，心跳不已。碰着个陌生的人，我就会猫在草丛里，或跳到深沟里躲起来，有时侯想起念书还要受这种罪，我会气的大哭不止。爸妈都有工作，大哥在读高中，小弟太小，没人管我的事。终于有一天，我也决定不念了。

 

　　星期一，我睡在被子里自己和自己打架，去？还是不去？这时侯红梅姐走了进来，她掀开被子对我说：‘小丫头，走，我去送你’我高兴的一下跳到地上，一把就搂住了她，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孩，家里人都特宠她，地里的活也用不着她干，她送我是太合适了。一路上，我蹦蹦跳跳的像个快乐的小鸟，她把我送到她的叔叔家里，她叔叔的女儿比我高一年，我俩一个学校，所以可以结伴而行。到这离学校就剩一半的路程了。

 

　　每次她送我的时侯，都给我一个煮熟的鸡蛋，或是五毛钱。她那会儿就是漂亮，就象荷花儿一样，出污泥而不染。我经常傻傻地瞅着她说：“姐，我要是男人我就娶了你。”她就会咯咯笑着搂着我说：“呀，是个小女婿。”在送我上学的路上，我知道了她的一个秘密。我们村里一个姓李的小伙子总是会在路边和我们相遇。从他看她的目光里，我就明白了是咋回事。所以每次，我都故意慢慢地落后一段距离，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有一天，妈妈去总校开会的时侯去看我，她说：“红梅姐喝农药了。就住在乡里的医院。”我放了学飞一般的向乡医院跑去。见到红梅姐的时侯，我都惊呆了。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头发凌乱，有几绺还粘在了脸颊上。手上扎着针，是在输液。我一把抓住大姑的手焦急地问：“大姑，我姐没事吧？”她冷冷地说：“死不了。”我讨个没趣就退出病房，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走廊走来走去，我看着他想着他是谁？为啥在这？就撞到了一个人，他就是那个在上学路上的小李哥哥。他手里拿着一兜苹果，见了我忙问：“你姐没事了吧？”我说：“不知道，在输液.”。

 

　　他叫我把苹果送到屋里，再看看。我明白他进不去屋的，那屋里的人是会把他赶出来的。两个不受欢迎的人就蹲在医院的门口，他每到半个小时就让我去看红梅姐一次，跑的我腿都疼了起来，那天他出去买了几个包子，我记得我俩都没吃，后来包子是哪去了，现在也想不起来了。七天以后姐出院了。我因为上课没去送她，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姐的对象，家里是养羊专业户，特别有钱。家里人嫌小李哥哥的家没钱不同意。姐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她当时吐的东西，苍蝇落上去就死了，她是捡了一条命。而大姑却误认我是保媒的人，所以她看我不顺眼，我不感到委屈，虽然我大了也想过她送我上学是在利用我，可我就是不恨她。我喜欢看她看到他时的眼神，脸上的红晕，那个时侯她是最美的。

 

　　放寒假的时侯，姐要结婚了。她把我叫到一个废弃的破房子里，手里拿着一把剪子，针和白线。叫我看着人，她就把绵裤和绵袄缝在了一起，不知缝了多少遍，她是一边哭一边缝，最后我看她的鼻子里开始流鼻血，我吓坏了。那时我才十四岁，我不知道她哭的会流鼻血，更不明白她缝衣服是干啥。等大姑来的时侯，就狠狠的推了我一把：“这么点小孩，就会保媒，长大了不会是好东西。告诉我大哥，叫他好好管管你……”

 

　　姐被几个女人拉着，她边往家里走边说：“不是她的事，是我自己”还对我说：“好好念书，长大了自己考上学，自己找对象。”

 

　　由于有人告诉了我妈妈我挨骂的事，妈妈气的要去找她理论。被家里人拦下了，我被当成俘虏看了起来。我没送成姐姐，好多年我都恨家里人。姐走后的第二天，我去看了小李哥哥，他自己躺在炕上，醉熏熏的，地上到处是酒瓶，见了我就坐起来，手里拿着二百块钱说：“去送给她，我随礼。”

 

　　我想到姐流的鼻血，看着哥的样子，我的心里恨透了那些把他俩活活拆散的人。我走的时侯，他跟了出来，手里挥着钱说：“走去随礼。”然后就扎在了雪堆上，他往嘴里一把一把地塞着雪，口里喊着热，就开始脱衣服。我吓傻了，就呆呆地看着他象狼似地嚎叫。最后就剩一条裤衩，我才反应过来，跑去叫了他的父母，把他抬屋去了。

 

　　在姐走了半个月后，他婆家来了人，说是我姐不见了，逼着退他家的财礼。我就像个犯人似的被他们审来审去，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意思是姐肯定给我说她去哪了。我那会静的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看着他们争吵的样子，我是那样的解恨。有几次看见了我大姑在哭，我还笑出了声。

 

　　我后来听村里人说：新婚之夜，为了用剪子剪姐缝的衣服，两人打了起来。姐去摸电闸，一下就被打出去多远。好在没摸到正地方没事。为了怕再出事。家里人天天看着她。就在昨天她突然说，手心有洞，说是电击的。他婆家人就送她去医院检查。趁人交费的时侯，人就不见了。所有的人到处找，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了踪迹，想到花了那么多钱人财两空的婆家，气急败坏的就直冲红梅家而来。最后的结果是俩拉倒。就是谁都不许在找谁的麻烦。理由：我的姑娘是在你家丢的，你的财礼做为补偿。双方都签了字，打了合同。

 

　　在姐姐的婆家人走后，我一路小跑的去小李哥哥家，他正在收拾行李，说是去找红梅姐。他的父母正用力地拉他，最后他的妈妈扑通一下就给他跪下了。小李哥哥礽下行李，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第二天，我还在半睡半醒之间，就听爸爸说：“老李家的孩子真走了，刚去放马的时侯看他的爸爸正满村找呢。”妈妈说：“去找就对了。如果能找见就在好不过了，要不就和林黛玉和贾宝玉似的，着实可怜，真是造孽呀。”我一下就抱住妈妈，在她脸上胡乱的亲起来……

 

　　在以后我上学时，一走上她送我的小路，她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我的面前，我一路走就一路想她。我天天盼着她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多少回我都看错了人，疯了似的往人家那跑，到跟前一看不是，我就蹲在地上大哭一场！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我也成家了。我是赶上了好时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的思想一下就改变了。我长到二十多岁的时侯。自由恋爱已经不是啥稀罕事。最主要的是我耳边总是想着红梅的话，你要自己找对象。所以我自己做主，找了个我喜欢的军人。我成家以后就常常想，姐把衣服缝的那么结实，她是怎么上的厕所，难道是拆了，再缝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姐你当初就是为了你心里的爱情才这样做的吧。

 

　　在好多时侯，我听到电话铃响就以为是她打给我的。看见门开了，就像是看到她向我走来，这么多年了，她是杳无音信，连小李哥哥也没了影子，怎叫我不想她们？我想是不是他们早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不想让人们在打扰她们的宁静？还是她的家人也知道她在哪，而瞒着村里人？不管怎样对她的那份刻骨铭心的牵挂是抹不去了。

 

　　多少个不眠之夜，望着天上那弯像红梅姐眉一样的月牙儿，我都似乎看到：一条铺满鲜花的小路上，红梅姐姐和小李哥哥相依偎着走来，她们俩的身后，有一大群孩子，有的在采撷野花，有的在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