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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父

发布于:2020-04-01 18:3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邵庆平

  小轿车一路向南,车内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有几分沉闷。我也沉默着,看着路两旁的树急速地往后退着,路边是大片的麦田,此时,在早春的季节里,麦田似一片绿色的海洋,万分地惹眼。

  父亲被安葬在离县城不到二十里的毛山公墓,开车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父亲走得匆忙,母亲考虑我们兄妹几人都住在城里,为了方便看父亲,和我们商量后,让父亲离开了老家,离开了安息着我爷爷奶奶的地方。我有时会想,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前就不太爱说话的父亲,他会不会感到孤独呢?

  当宽阔的大路边出现一块高高的写有“毛山”两个字的假山石块时,车子便往右转,走上千米左右,再往南拐过去就到毛山公墓园了。

  公墓大门向西,门前是一大块农田,此时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正在春风中摇曳着,麦田碧绿,一切都显示着生气勃勃。

  车子越过公墓园门前的石桥,驶进了院子里,此时停车场上停了不少车子,我们刚下车就听见有哭声传来,也有袅袅地烧纸的烟雾在上空萦绕,整个墓园里弥漫瞒着浓浓的哀伤。

  我们下了车,拿起准备好的祭祀用品走向父亲的墓地。

  一排一排的坟墓静默着,坟前有人在烧纸钱,也有人在哭,有的低声,有的大声,我一个一个墓碑看过去,今年又添了不少新坟!

  来到父亲的坟前,大哥,二哥和侄子蹲下去从袋子里拿出那些祭祀用品,掏出打火机点着了纸钱,烟雾在墓碑前升了起来。侄子家两岁的小丫头看着镶在黑色墓碑上父亲的彩色照片,稚嫩的声音不停地叫着“太爷爷”“太爷爷”。我鼻子酸涩,满眶的眼泪。走近墓碑,我将身子紧贴着墓碑,就像小时候偎着父亲一样,可是,墓碑没有一点暖意。从包里掏出干净的纸巾我仔细地擦拭着冷冷的大理石墓碑,用温热的掌心轻柔地抚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照片上的父亲一如往日地带着微笑。但是,没有温度的照片触手冰凉!大姐与小妹难掩心底的思念与哀伤在一旁低声啜泣着。

  父亲于二零一五年九月二十一日离开我们,再过五个月就两年了。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今年应该八十一岁了。很多时候我就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中,我从没有觉得他离开了我们,每次想起家时,总是认为父亲还好好地生活在老家,他还是喜欢坐着一方小木凳在院子朝阳的窗下听着他爱听的评书,满脸含笑地看着我们走进院子里。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人,他老实而本分,尽心尽责地把我们兄妹五个养大,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他和母亲一起着坚持着让我们兄妹五个都上了学,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却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等到今天我为人母了才知道养个孩子有多难,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父亲养了我们兄妹五个又供我们上学读书,更是难上加难啊。

  父亲是个很有才气的人,记得二零一二年他曾来我家住过一段日子,当时我带他到我的店里去看看,那时店里的一些信息都是我用毛笔一笔一划写出来张贴在墙上的。父亲认真地看着我的毛笔字,然后笑着问:“这些字都是你写的吗?”“是的。”我回答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真难看。”父亲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贬了我。然后,他拿过我的毛笔和纸当场很流利地写了起来。看着他如行云流水的大字,我无比佩服,其实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我是知道的,因为在我小的时候,每到过年我们家满院子都是他帮左邻右舍写的大红对联!

  父亲不仅会写毛笔字,还能用竹条,柳条编出各种农村日用品,他编的那些粪筐,柳条篮外形精致美观,到集市上总会早早地被乡民们抢购一空。秋天,他还会用那种开着白花的芦苇编鞋子(那时我们称那种鞋子叫“毛窝子”),那鞋子穿起来暖和轻便,比起现在的棉鞋毫不逊色。我们兄妹几个穿着父亲编的草鞋,走过了上个世纪贫穷年代的寒冷冬季。至今我都记得,父亲编的小巧结实的竹水笼,让年少时的大哥二哥抓了好多的鱼虾回来。让我们饱了口福也解了馋。父亲最让我自豪的是不仅心灵手巧而且还打得一手好算盘。无论怎样形状的土地,他都能算的分毫不差,农村刚实行分产到户时,做为一个普通村民,他每天和那些大小队长一起,抱着一张大大的木弓、小巧的木算盘和厚厚的账本,把村庄那大片大片的土地分毫不差地分到了每家每户手中。

  父亲一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年轻时他喜欢看一些三侠五义的书,后来年龄大视力不好他就改听评书了。他最喜欢《杨家将》》,《岳飞传》及《水泊梁山》这类书籍。后来我们回家时,往往会看到坐着一院子的伯伯大爷们,他们都是和父亲在听刘兰芳或者单田芳说评书。从小到大,父亲曾经无数次地把这些书的内容说给我们听,在潜移默化中,他让我们懂了什么叫正义,什么是良善。

  父亲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他不善言辞,很多的时候,别人恶言恶语的和他理论什么时,他都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从不和别人争吵,比较而言母亲的脾气就耿直得多。母亲有时看不过去什么事情和别人发生口角时,父亲总是拽着她回家,从不和人家去理论,而每次母亲就会数落他老实窝囊。我看着心里有时也气他任人家欺负。如今走过岁月的山高水长,经历过人世间的刀剑冰霜,人到中年的我终于明白,其实,很多人很多事,是不值得我们理会也不必去较真的。

  二零一五年五月份是父亲离世前最后一次来我家。快八十岁的父亲,由于年轻时的清苦和劳累,身体非常孱弱,我家住四楼,从一楼到四楼,几十级的台阶一级一级爬上去,让父亲感到万分吃力。他爬几个台阶会停下来歇歇,一边喘息着一边示意我先走,我搀扶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陪着他慢慢往上爬。他总是默默地看着我,一脸的歉意,看着父亲的样子,我心如刀割:父亲啊,我曾经那么高高大大的父亲,扛着一大包粮食还健步如飞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瘦弱,如此衰老了呢?

  总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东西,但是如今我才明白,那份浓烈的亲情,那份至深的思念却是永远都在!跪在父亲的坟前,我深深地叩下头去。

  走出墓园的大门时,我看着墓园后苍翠的松柏,绕着墓园的清澈河水,河边一树一树正在盛开的海棠花,感受着四月的风和煦而温暖地吹着,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心里有着些许的安慰:在这个有树有花,麦田环绕的地方,我索求不多的父亲应该是生活安详吧?

  车子开向回城的路,墓园慢慢远了,我又一次回首:父亲,我们回去了,我们会再来看您的。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过好自己的日子,也会好好孝敬母亲,天堂的您也一定要快乐,再不会被病痛折磨!

  

责任编辑:胡玲玲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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