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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归来兮——我那清清的倒天河

发布于:2020-03-27 12:4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乌蒙老渔翁

  地处乌蒙大山深处,有一个幽静秀美的小山城。它地处川滇黔三省交界处,西距云南镇雄县七十余公里,北离四川叙永县不到两百公里。其实从县界距离算,那就更近了。

  小城四围皆郁郁葱葱覆盖着原始森林,按其道光年间修建的城墙长度其周长为五里十丈,人口三万多人。西北方向一条宽约七至十丈的小河穿城而过。城西离城不到三里河水从高约十余丈的崖头分数级跌荡而下穿城向东流去。那跌水一年四季声响如雷,夜静时城里皆能听到隆隆水声。若乎大雨之际,白天也能听到水浪冲击的轰鸣声,故而名响水滩。从滩脚至城三里流域两岸,弯曲迤逦清彻的河水两岸,每到春天是葱绿的稻田,沿岸是烟桃柔柳,新叶吐芽的秨桑树。每到秋天,那秨桑树上便结出佷多黄色白色的柞蚕茧,我们这群娃娃便去将它们收摘起来,卖给供销社,所获两元三元的收入上交爹妈,全年的学费便全解决了。我们有时会到倒天河旁田中钓青蛙,钓黄鳝,抓鲫鱼,捕麻雀画眉。夏天,用一根马尾拴上从机械厂寻来的细钢絲弯成的"卡子",用高梁扫帚中折断的两寸长的高粱杆作浮漂,穿上河沙中捞到的河虾,光着身子在河中淌水追着浮漂跑,浮漂一沉抓住捞起来准有一条花公子或白条鱼。那时垂钓者使用的是竹子钓杆,沿河垂钓,或获鲤鱼草魚细鳞鱼红尾巴鱼,大者三四斤小者半斤上下一尾,绝不会空手。河道平缓处,建有草亭,亭中置有石桌石凳,是解放前本地士绅饮酒赏景之处。河中月明星稀之时,鳞鳞清波中常见水獭戏水,间或可见河边清沏的浅滩中有娃娃鱼缓缓地在河底爬动。夏夜在河边乘凉,那淙淙流淌的河水散发那一股香甜气味直沁人心脾。

  倒天河是乌江源头水系之一,平时她就象是一个温柔美丽的仙女,让小城的芸芸众生在她温馨的庇护下过着恬静的生活。但是,她每年也会发一到两次脾气。一次是基本定时的端午前后不超过半个月,定然发一次洪水,将小城人扔在河道中的垃圾荡涤干净,小城人都熟知的“端午大水”;另外是不定时但一般在秋季的“秋水”。这些洪水一般以淹没太平桥一尺左右深为大洪水了,但隔个十年二十年的,她也能变得令人可怕。比如一九五五年端五水令我终生难忘:那几天天空终日阴黑如夜,倾盆大雨在震耳欲聋的雷声和不时狠狠刺向大地的闪电中倾注到大地。河水变得浑黄狰狞,翻着大浪裹挟着断木藤草,卷夹着鸡兔虫蛇咆哮着直泻而下。这场特大洪水淹没了半个城,解放大军连日连夜抢险救民。我家正在河岸古城墙下,洪水几乎漫过一楼,全靠大军将我毌亲从洪水中救出,将我背到了安全处。这场洪水促使人民政府下定决心整治河道。五六年在上游五公里外山峡中修建了水库,直到今日仍然是小城主要的供水源头,其大垻依然坚固。接着在五八年由街道单位组织职工群众义务劳动,将响水滩以下不到三华里却九曲十八湾的河道修建成一条宽约十几丈的直道诃道,两岸修筑了顶宽三米多种满了杨槐树的土堤。夏天两岸堤岸沙滩上都是游泳乘凉的红男绿女,欢笑声嘻水声随水向东流去。一直到九十年代初这环境幽雅的大堤都是恋人们留连幽会的好地方。初秋时节,堤旁田中蛙声一片,萤火虫闪着萤光在四周飞舞,为情人们装修出今天的恋人们根本享受不到的伊甸园之夜。

  那年头全城人都饮用河水,六十年代中期即令供自来水后直至七六年时仍有相当多市民是饮用河水。那时全城人约定俗成的是上午九点以前晚上十点以后不到河中洗衣洗澡,是全城人挑食用水的时间。如遇雨季河水浑浊时,便用装在底部打了若干眼的竹筒装上明矾,在水缸中搅上几分钟,半把个小时后水便变清可用了。小城居民都是焼用无烟煤灶火,煤灰和厕所垃圾是郊区人民公社生产队争用的肥料,其他垃圾---当然那時沒有塑料垃圾---大多倾倒在离河道较远的河滩上,待涨洪水时冲走。那时猪牛羊内脏几乎无人吃,肉贩们都是送人或丢到河滩上,引得老鹰和乌鸦成群成群地在河上空鸣叫盘旋,一个猛子冲下来抓着那肠子心肺又冲天而去。那年头小城常笼罩着轻云薄雾,阴雨绵绵,是山外人说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地方。

  清丽的小城即令在改开后经济发展缓慢,但对比起邻省的环境却是令我有几分自豪。八七年我第一次到上海,便迫不及待去看望从儿时就闻名久矣的苏州河。岂料还未到河边,一片臭味扑面而来。待走到桥上一看,我的心便沉下去了。我没看到书中描写的苏州河,我眼中是一条黑沉沉泛着臭气的大污河。回到家乡一嗅到倒天河那略帶水腥味的河水香味,我的心又一沉:倒天河,你的秀丽还能保持几天?

  九十年代小城一年比一年热闹繁华起来,人口也猛增到三十余万。低矮的民房一片一片被水泥大厦所更替,喧嚣代替了宁静,霓虹灯挤走了幽幽的月夜,低俗的"流行"撕碎了诗意……那潺潺流淌了几千几万年的清清的倒天河也不见了,成了二十多年前我见到的苏州河,只不过是缩小了尺寸的苏州河!不知几时起,我常赏月夜钓大草鱼鲤鱼的乌蒙大山中那明珠般的风清水秀的湖泊山塘也一个个悄然而逝,幸存的也成了富豪人家别墅分割的浑水塘。夜钓时静卧帐篷中嗅那令人心醉的泥土香味和野花小草的香味竟成了心中的记忆,曾几何时旱魃已成了小城的常客。

  十年前有一次我在朋友聚会时就此感慨,不料一个暴发的熟人却道:老兄真迂腐了,那时河水清但是落后贫穷,今日河水臭是社会发达富裕的必然代价和现代化的象征,老兄何须杞人忧天。

  我无语,将伸在半途举着酒杯的手收回来,那酒好苦!

  聚会散后,我沿着河边漫步着。微风夹着那腥臭的气味拂过面庞,我不禁驻足凝视着那灯影中的不流动的河水,水面上漂浮着各种色彩的“现代化”汚物,心中浮上一片怅惘:何时归来兮,我那清清的倒天河!

  我的家乡,就是贵州省俗称黔西北的山城——毕节!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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