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辣椒

　　在我才十一岁多的一天，炒菜的盐用得精光。这时的家，穷困潦倒，一分钱都没有，原因我不想说。无奈，妈妈摘了一小篓辣椒，叫我去磺厂小街卖，那里有雄磺矿，工人多，不管是否集市都有人买菜。

　　可是，我们没有秤，我也不会看秤，那时只有杆秤；不知道多少钱一斤，一斤辣椒大约是多少。虽然明知一定得去卖，但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妈妈教了些办法，比如向卖菜的人打听，偷看别人怎么卖，又叫我不要想那么多，反正够买一斤盐就行了，那时盐才一角多钱一斤。

　　从家到磺厂小街三十里山路，到我们弄柴的陡溪口山顶刚好一半。我曾陪艾姑姑去磺厂完小找四叔，路有点印象。

　　从陡溪口山顶开始，往后的前十里路全是山。山连着山，山叠着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满眼都是山，没有穷尽，没有人烟。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山沟里穿行，就像在迷宫里游荡。好在我看惯了山，走惯了山，不觉害怕。再说就一条独路，每天的不同时段，都有数量不等的路人，间断地行走，不用担心走错，也不用担心遇到坏人、野兽，否则，母亲断断不会让我一个人独行。

　　我提着这小篓辣椒一边走一边琢磨如何卖掉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越是临近街市心越慌。走到街口，我东瞧西望，六神无主，后背汗透。忽然一位大婶模样的人向我招手，说她买辣椒，真走运。我像遇见救星一样，高兴极了，忙跟她套近乎。原来这大婶也是我们那地方的，她侄子还是我同学。越说越亲热，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不管三七二十一，卖给她了，给多给少都随她。大婶找杆秤称了斤两，说是两角多钱。

　　哇！两角多！买一斤盐后还有剩余。我心里乐开了花，一阵窃喜，甜滋滋的！

　　但“乐极生悲”，应了那句话。

　　就在我满怀喜悦等着伸手拿钱的瞬间，大婶抛下的一句话，犹如一瓢冰水泼得我差点站立不住。她说没零钱，叫我下次来取，理直气壮，不容商量。

　　天啊！家里等着我的钱买盐哪！还有这来回六十里路，翻山越岭一整天，再有等我下次来取她承不承认……我又急又气，心如乱麻，眼泪直流。我，一个小女孩，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除了哭，还能怎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不投来怜悯的目光，有的窃窃私语，小声议论，大婶见状才将钱递给我，冷冰冰的，一句不吭，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我接过钱，接过欺侮，扭头就走。

　　我边走边用衣袖擦拭眼泪，摸摸口袋里的钱，沉甸甸的，好重。真没想到，为了这两角多钱，呕了一肚子气，憋了一肚子委屈，出尽了丑，恨不得立即飞跑回家，抱着妈妈大哭一场。

　　回家的路上，饥肠辘辘，两腿灌铅。路边小店的面条直冒热气，才两分钱一碗，葱花、椒丝青绿绿地铺在上面。我看着别人搅动面条，一筷一筷往嘴里扒，直吞口水。我不能吃，这全家人买盐的钱怎能让我几口吃掉两分钱！赶快离开，找眼泉水喝几口继续赶路。

　　回到家，我只将钱如数交给母亲，隐去了令人伤心的那段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