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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集市

发布于:2019-03-09 08:5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曹含清

  我趴在地图上想从密密麻麻的地点中找到我的故乡芦湾。它太微渺了,像是沧海一粟。在辽阔的豫东平原上和它类似的村庄星罗棋布,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它的名字。

  我的手指沿着一条纤细绵长的河流向南缓缓滑动。那条河流是贾鲁河。有一些史学家说它就是楚汉相争时的鸿沟。元代河防大臣贾鲁主持治理这条河,疏浚了河道、修筑了堤坝,福泽两岸的老百姓。老百姓为了纪念他,就将它命名为贾鲁河。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贾鲁河发源于嵩山东麓的新密,向东北贯穿郑州,经中牟流入开封,它犹如一只蓝色的千里驹在平坦辽阔的平原上奋蹄奔腾,最后奔流入淮河。我的手指在地图上抚摸着贾鲁河,在尉氏境内河流弯曲的地方,我找到了故乡芦湾的位置。我的手指停在那里,内心翻涌起一层层洪波狂澜。

  听老人们说芦湾从前是河岸的一处漕运码头。那时候河岸上停着一艘艘帆船。芦湾出产的粮棉、麻油、木版年画与豆腐干等通过这条水路运达大江南北,然而到了晚清时期由于贾鲁河堤防失修、泥沙淤积,河道渐渐壅塞不通。芦湾曾经通济南北、舟楫云集的景象成了南柯一梦。

  到我童年的时候故乡的码头已经不复存在,河岸只留下一片荒凉残破的废墟,让人难以相信它曾经热闹繁华过。芦湾的命运因河而盛,又因河而衰,在岁月的河流里静静地飘浮着。

  我小的时候村民们要跑到离芦湾很远的乡镇集市去买东西,吃穿用行十分不便。孩子们每次买新衣服都要跟着父母颠颠撞撞跑很远的路。我们的生活纯朴而平淡,浸润着河水与血汗;我们的世界仿佛也很小,仅仅容纳着果园与麦田。

  有一年秋收之后,村民们经过多次集会商讨,决定在村头的河岸建造一座集市,各家各户纷纷出财出力。大人们拿着铁锨、斧头与木锯在河岸东侧开阔的地方打桩修路,筑起商贩们卖东西用的货台,又搭建起遮风避雨的天棚。经过几个月的辛勤努力,这项工程大功告成。村民们高兴地庆祝,在新建的集市上搭上戏台,邀请县城的豫剧团接连唱了七天大戏。方圆几十里的人们涌过来凑热闹。集市上人山人海,热闹沸腾。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集市上有一些卖棉花糖、豌豆糕和冰淇淋的小摊子,弥散着一丝丝甜美的味道。到第七天的时候老村长在戏台上手持话筒声若洪钟地宣布芦湾每到农历的三、六、九日逢集,热烈欢迎各地的商贩们前来捧场,也欢迎各个村庄的人们前来赶集。

  从那以后,每到芦湾逢集的日子卖猪肉、卖瓜果、卖蔬菜、卖衣服的商贩们纷纷来做买卖。十里八村的人们犹如一股股潮水在集市上汇聚。集市很小,从南到北一览无余,却分区明晰,菜市、肉市、衣市与牲畜市一应俱全。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形容它十分妥帖。

  那个时候的集市像个婴儿,简陋而小巧。每到逢集的日子人满为患,激发着集市规模的膨胀。集市迅速地向周边扩张,兴建了很多店铺,饭店、理发店、寿衣店、电器店等像是一朵朵野蘑菇似的一夜之间生长在河岸上。

  集市给村庄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它像是一名化妆师,装扮着人们的容貌风采,也给人们的思想点染上一抹新颖亮丽的色彩。芦湾自从有了集市,村民们的饭桌上有了沿海的大虾、海带与带鱼,孩子们能够吃上香蕉与柑橘,爱美的姑娘们从集市上买回牛仔裤、头花和洗发水,打扮得更加漂亮。到了冬天年轻人穿上了暖和而潇洒的羽绒服,还能够用上录音机听流行歌曲……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仿佛有一扇世界之门被集市悄然打开了。我们走进那个新奇可爱的世界,像是进入了一个琳琅满目、银光闪烁的宝藏。我们领略了缤纷夺目的精彩,收获了丰富的宝物。我们的生存状态与生活方式也因此改变。

  二十多年之后,我长大了,已经在城市里生活了七八年。有一天我回到故乡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绛紫色的夕照辉映着远去的河水。我发现集市的一条长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鳞次栉比,林林总总,一眼望不到头。此时的集市像是一个青年人,稳健而富足。

  我想到二十多年前,它很小的时候,也是我很小的时候。和过去相比,它几乎变得让我认不出来;它假如像人一样有记忆,有情感,也许能够看出我的改变。世间万物仿佛均有命运,在天地之间俯仰,在生死之间呼吸,在四季轮回中变换。

  我独自坐在河岸上,望着安静平和的集市,望着夕阳笼罩的故乡。我心想这里从前是一处码头,现在是一座集市,很多年后呢,它有可能会成为一座很大、很繁华的城市。在流转的岁月里,它不断变换着自己的角色,而我们在茫茫的岁月里有得有失,有悲有喜,不知不觉地走向未知的未来。

  

责任编辑:墨客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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