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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石碾

发布于:2018-04-26 08:1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陶桃

  老村搬迁,只留下那一架老石碾,突兀在河西。

  穆河绕着老村东边蜿蜒流过,老石碾在村子的东头,河西岸,人们习惯叫它村东碾,究竟什么时候安装成的,谁也记不得了,全村共三个小组,三座石碾,数它最大,碾盘上能躺一个人,也属它最老,不知换过多少碾架,碾架已铁锈斑斑。每当走过它,一些儿时的记忆便在老碾上眨开了眼。

  记忆中到了能拿起木棍,插进铁碾架上的时候,便被大人吆喝着去村东碾上辗玉米、豆饼、食盐。大人便是奶奶或娘了。辗玉米要多辗几遭,大人用炊帚认真地把碾盘上的东西扫起堆成一小堆,再用箩慢慢地筛,筛好的装进布袋,剩下的再辗一遍,如此反复,直至都过完箩。辗好的玉米是用来做稀饭和蒸窝头或煮饼子的,不久村里安了电磨,兴奋的人们再也不吃用石碾辗的拉嗓子的玉米面了。豆饼是喂猪的,还是要用石碾辗,因为豆饼贵,所以每当碾完人们都要认认真真地扫干净,每次喂猪时,用手抓一小把,均匀地洒到石头做的猪食槽子里,把手插到槽子里再搅一搅,看着小猪们争先恐后地抢食着,大人都很开心,盼望着它们快长大,想像着数钱的快乐样子。以前家家户户都喂猪,喂大一头猪要近一年时间,所以那时猪肉很香,很搀人,买猪肉时以肥膘越厚越好,常以几个手指的厚度来比较谁买的多厚。有时豆饼放的时间长了,受潮了,就在石碾旁扫出一块空地晾晾再辗。买来的食盐呈灰白色,夹杂着一些杂质,大粒的如爆米花,辗过就变得雪白了,放在陶瓷罐子里。有一次一个三爷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些花生渣喂猪,那三奶奶就去石碾辗,随着香味的飘散,被我们几个小孩发现了,就趁她不注意拿几块,躲到角落里和小伙伴大快朵颐,直咬得牙疼。每当小学校的放学铃铛敲响,大人也做好了准备。等跑回家,大人第一件事就嘱咐:去,拿上棍子占碾去!我把书包一扔,兴冲冲的拿了两、三根比自己胳膊还粗、比我还长的木棍跑向村东碾。而往往到那儿却已有一把炊帚放在碾盘上,有人已占住了,只好等大人来到再说。待到大人背着粮食来到,占碾的还没来到,就在大人的说教中把那炊帚先挪到碾盘边,把木棍插到铁架弯里,等大人摊开玉米便两手向前伸去,攥住木棍,头向前躬,几乎平行于胳膊,屁股一撅,两只脚使劲蹬着地,一圈一圈地推起来。直到占碾的人来到,大人便满脸带笑又谦虚地说:大婶,是你占的碾啊,我看你没来就先碾上了。占碾的大婶忙说:你先辗就行,我刚有事忙完,先歇歇。说着把背着的布口袋往地上一放,坐在石碾旁的石条上等。便又拉开了家常。遇上放学没事,几个人就围在碾盘边,两膝一跪开始写作业,写完了就对着那瞟围上来凑热闹的还未上学的小孩发问了:

  “我问你,你说蚯蚓是什么?”

  “是曲游船。(音同)”

  “青蛙是什么?”

  “青蛙是……不知道。”

  “真笨,青蛙就是蛤蟆!”

  “蚂蚁是什么?”

  “是蚁羊。”

  “对,这回对。”……

  刚才那个没回答上来的胖墩兴奋得跳起来。

  等到秋后收了玉米,辗粮食的多了起来。从吃过午饭一直到日落,又从吃完晚饭一直辗到月上枝头。饭后想聊天的人们也都聚拢来,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聊。这个说刘家过年时带了八斤自己蒸的白面馍馍和六斤挂面去看丈人。那个说王家的男人贩卖小猪挣了钱,想买辆嘉陵摩托。这个又说李家的公公是吃劳保的,小孩成天吃白面馍馍。这个又问,你们知道穆河名字的来历吗,有的说,不知道。提问者才慢条斯理地说,是因为当年穆桂英抗辽时曾率宋朝大队人马在此河边驻扎过,因此后人叫该河为穆河了……有的小孩经不起困神的折腾,伴着“吱吱”的碾响声,倒在娘身上睡着了。偶尔一声梦呓,引来一圈人的笑声,很有精神的小孩便开始了围绕石碾玩转圈的游戏,在推碾人带着笑声的责骂声中已分不清哪一个是追的,哪一个是被追的了。已八十岁的赵老爷爷轻易不开口,这时他沉重地说,这座碾旁日本鬼子曾杀死过村子里的抗日群众,他还曾用这碾帮助解放军辗过粮食……

  听到这我们都义愤填膺,眼睛紧紧盯着老爷爷,都想快点长大,跨上刚枪,像电影里的嘎子和王二小一样去战斗……而更梦想有一支自己的枪,那就不会害怕坏蛋了。

  直到星星也眨了眼,夜凉了,蛐蛐叫声更响了,人们才慢慢摇着蒲扇儿逐渐散去,整个村庄进入了梦境。

  下雪了,离年更近了。一进腊月,就过一天扳手指数一天。几个小朋友一碰头,你家拿了箩筐,我家拿了木棍,他家拿了井绳,又找个人回家偷点豆饼什么的,便支好箩筐等鸟进去觅食。石碾旁有漏撒的粮食,引来了很多麻雀。偶尔罩住两三只,便兴高采烈,跳得老高,比大人娶了媳妇还高兴。

  “叭”,一声爆竹炸响,过年的序幕拉开了,浓浓的年味充满了人间每个角落,每一个人都兴奋着。石碾旁洒下了许多令人兴奋的爆竹碎屑,红红的一片,黄黄的一片,分外耀眼,夹杂着熟悉的火硝味。小伙伴都拿出自己的爆竹,比谁的大,谁的多。“叭”一声,“叭”又一声,一个比一个响,夹杂着小伙伴的欢心、豪气,声音回荡在整个村庄上空。带给我们的快乐像阳光和空气一样简单而透明。屋顶上袅袅的炊烟夹杂着屋子里飘出来的玉米稀饭的香气扑面而来。

  “小伟,回家吃饭了!”……

  “小四,回家吃饭了!”……

  “我娘叫我呢!”

  “我娘也叫我呢,咱们都回家吧。”大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说好明天再一块玩,而这种快乐也被带回了家。

  童年的欢乐在石碾旁伴随着穆河的水流走,而每一次经过老石碾,欢乐的童年就会被拾起。岁月沉香,经年如歌。那些日子简单却很充实,那些温暖的时光,在冗长的岁月里驻足,与一个个无法抹去的记忆交相更替,绵长悠远。那些岁月中带不走的,才是我们醉心之所求的,只是必须用思念慢慢丈量,那记忆久远的如同老酒般醇香。

  “爸爸,你看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带五岁的女儿经过老石碾,她像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女儿的问话打乱了我色彩斑斓的回忆,把我拽回了现实。

  “奥,那是石碾。”

  “它是干什么用的?”

  “它是用来辗粮食的。以前用过,现在可不用了!”我想等女儿长大些我会把我的童年的乐趣一一告诉她的。过去,怎能忘记,忘记过去等于忘记了自己,也模糊了未来。我也会告诉她赵老爷爷告诉我的事儿……

  “下来看看。”我把女儿抱下车,女儿撒开脚丫跑过去……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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