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的篱笆墙

　　在乡场上完小时，还有晨跑的惯例。从学校的操场沿着弯曲的公路跑上几公里，路过水塘、麦田、房舍，伴着微细的晨光，还有不同时节的风，一路前行，最远处抵达一片果园后折返。

　　说是果园，却是从未曾踏足。只是道路旁一段深沟后用荆棘、灌木筑成的篱笆，阻碍旁人的视线与脚步，引起一时的兴致。

　　“这后面是什么”？“果园”。

　　“那不是有果子吃”！“是的”。

　　“从哪里进去”？“前面的篱笆下有一个隐蔽的洞，等果子熟透了再来”。“好”。

　　“只是有狗，要小心点”。两个少年的交谈止于此。

　　在单家独户各自阡陌农田的零散小块里，对这一片集中的果园自然可生好奇的兴致。从篱笆的缺口望园内的景物，在初夏时节，是一大片欣欣向荣的绿，在远处角落里，隐约有一簇簇暗红，想来，应是果子成熟透了，最里面还有一座简陋的几块木板拼接的小房，应是果园主人在果子成熟采摘时节守候的场所。

　　看花，花开得正好，花瓣映上染料，在微风里招摇。看草，草发的正旺，绿叶里透着青，在春光里扎眼。这果园到底种植什么？又是销往何处？果园的主人，还有豢养的几条狗到底如何？猜想，大致收获时节，果园里定别有一派盎然景象，傍晚、凌晨时分，顽童、少年们潜入，依着清淡的月辉去摸索，既有果蔬入口袋，定是惊起一片犬吠鸡鸣，几缕强光照来，几声呵斥追逐，一派你来我往的繁忙。

　　果园里盖满绿，花还在盛开，倘使花能讲话，它定会嬉笑这群顽童不时来搅扰它的夜梦。夜梦的悠长，在淡暮的夜光下，映上稚嫩的面颜，灵敏的动作，矫捷的身姿，充斥惶惶的不安与兴奋的高亢，想来，定是要挥洒去这多余的精力，才可平息那一颗颗忐忑不安躁动的心。在完小住宿时日，时值深夜，同伴弄来几个鸡蛋，人手一个，剥开蛋壳，将蛋液倒入口中，一饮而尽。可惜在宿舍旁散养鸡的大爷，只叹收成薄微，无可奈何。

　　望着园子，一片绿色使人舒畅。一道篱笆墙阻挡视线，里面的详情无法探究，想来，墙内的好奇墙外的风景，墙外的在稀奇墙内的景象，在墙外的人踮起脚，看着园子里的时节变换，墙内的心，依靠在篱笆墙上，聆听迥异的声音。有稀疏的暖风在缝隙里穿流，一颗墙内孤寂的心，隔靴搔痒的痛起来，花随着风摇头，好像在叹息，它们看不见那个附耳倾听的熟习面庞，定是感到寂寞而失落。

　　夜色笼罩，果园隐没在暗黑里。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暗的伸手不见五指，黑的无丁点亮光，周遭看不到光，见不到物，花在摇头，叶在摆动，一股沙沙响动的声响格外清晰，惶恐的感觉侵袭过来，在这静的出奇的果园，是莫名的暗流在涌动，还是月黑风高夜的杀人越货，蝇营狗苟。脸颊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不自主的滴落下来，一阵莫名的冷风，把汗珠冰凝在脸庞，独白的恐惧与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脑海里闪过，心中的忿恨与惊恐交织在一起，不自由的站立，僵化身躯，纹丝难动。闪电没有划破天际，惊雷没有彻响轰鸣，在草木渴水滋养的时日，总是一番光打雷不下雨的图景。

　　在教室里乏困，梦乡便去果园。在百无聊赖的夏日炎炎中，化作一只小鸟，越过篱笆墙，飞入果园，停歇在绿荫的枝头，自顾自地唱歌，清脆高鸣，细眯着眼，把这景象一览无遗。渴了，喝一缕园中的清泉，饿了，啄一下枝头可口的果实，甘甜留在口边。休息够了，翅膀一拍，腾空而起，飞向高空，在篱笆墙内外驰骋，高低起伏，猛的一下，扎向大地；忽的一刻，飞向高空，如此辗转，自由自在。

　　人已中年，更看重缘分，便自在玄妙，不可揣测。有缘的人，彼此相谈甚欢；无缘的人，多说一句也是枉然。在把酒言欢里细谈人生，在杯筹交错中彼此感念，窖藏白酒的芬芳，散发在空中，入味蕾，入心扉，撩拨心底深处的果园，早已隐没的质朴、天真日子，亦如小鸟，悄无声息的飞走，可以追忆，却不能重返，或是有憾，或是无情，或是百感交集，却无从着手回忆。退潮的湖滩，泯没昨日的足迹，消逝的年轮，消磨已去的印记。昨日，过活的想法可在，明日，前行的道路如何，在涌动的人流中，多少次擦肩而过，多少次情牵意动，纵使相逢不识，情已逝，心如霜，若是再想这一饮一啄的甘甜倾心，了知心中的敞阔，定格在欣喜的瞬间。

　　梦中的小鸟，照旧在飞翔，不时搅动焦躁不安的心，这心底已自觉的筑成篱笆墙，再少让它可畅快翱翔。生活的艰困，在处处碰壁中觉然；人心的叵测，在尔虞我诈下明见。小鸟的质朴、坚定，对自由的向往，是在心底深处埋葬，还是在潜滋暗长，疑问相伴，却无答语。从稚童到少年，从青年入中年，一个个梦想飞逝，理想破灭，残酷的是消逝的年轮，不再回返的是不染尘埃、心无旁骛。

　　从茶罐中取几片茶叶，滚烫的水冲泡，叶子舒张，伸出懒腰，茶叶与水交会的时刻，一瞬的美，一刹那的情，融为茶汤，散发幽淡的清香，沁入口鼻，勾起慵懒的气息。一杯茶，小口品味亦可，一口饮尽也行，思及深处，喝茶的时候喝茶，不要百般需索；吃饭的时候吃饭，不要千般计较。安在当下一刻的心境，安顿一刹那止息的一瞬，排除忧愁与罔思，心安理得，怡然自在。

　　时间的轴线，是延绵的家国情怀；空间的坐标，是相处的过活方式。现实失落的，梦里去找寻，梦里失落的，理应现实去创造，只可惜蹉跎时日多，来日更觉短。在暗黑至深的时日，内涵的段子，生活的佐料也不许，想来，这戊戌年，大致循环往复，在愤恨与不满中照旧波澜不惊，死水一潭，春梦多时日，朝云无觅处。却不曾料到，倒行逆施的时节，开倒车的日子，愤怒的火山却早已积蓄，迸发的一瞬，光焰染红赤黑，百年的梦想，新的家国已悄然临近，在小鸟展翅的飞翔中，扇动翅膀。俄亥俄州的蝴蝶扇动翅膀，加利福尼亚有龙卷风，心底小鸟翅膀的振动，定是山呼海啸，波澜壮阔。

　　“这里面是什么”？“龌龊肮脏”。

　　“就是粪坑”！“是的”。

　　“大小便的时候还是要去的”？“要收费”。“呸”。

　　“还有狗，狗仗人势，记得拿上打狗棒”。莫名的言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