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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方(花开十年圣鹰杯)

发布于:2017-01-02 00:20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韵味韶山
  十二岁半的女儿陶,已经是一米六零的大美女了。冰似乎有点为人母的自豪和满足。只是女儿的美丽背后,总是藏着什么,冰害怕去触摸,去和女儿开诚布公的畅谈。但是,具体是什么呢?冰自己也说不清。女儿那种同龄人少有的淡定,少有的冷漠,少有的心机,都让冰后怕。冰不知道要不要去找找相关的书籍,或是心理医生,来揭开她和女儿,她和前夫之间的心结。冰看似坚强,其实是胆小的,她本来就是属兔的,本来就是一只胆小的兔子嘛。冰不敢直面这一切,直面这些现象之后的总的缘起和因由。还是到时再说吧。冰总是一个临阵磨枪的人。
 
  初二的第一个学期,女儿是从湖南转学回贵州的,学习有些跟不上。女儿又是个性好强的,不服气,暗暗下决心想把学习搞上来。也许是急于求成吧,反倒弄成了过犹不及的局面了。女儿为了早点到校多背点书,闹铃调到了凌晨5点。因为功课多,晚上有时十一二点才睡,五点的闹铃过后总是起不来,总要铃声催过三四遍才得起来。有时实在太困,铃声再闹也起不来,还是潜意识强迫自己起来已经很晚了,匆匆忙忙赶到学校差不多都迟到了。早餐也来不及吃,瞌睡也没有睡好,弄得在课堂上打瞌睡,胃也撑不住慢慢的染上了胃病。冰劝女儿早睡,睡足至少八小时,养足了精神学习才有底气。女儿顽固得很,根本不听,依旧是每天5点闹铃,五点多起床,6点准时从家里出发,背着重重的书包上学去。冬天亮得迟黑得早。女儿在黑清早出门黑夜里街灯亮了好久好久才得回家。冰对着女儿戏称,家里是她这个读书郎起早贪黑,最辛苦。女儿只是淡定的笑笑,并不作答。冰看到到学业不需要操心的女儿,心里有些隐隐作疼。女儿太懂事了。就像冰的父亲所说,一个小小的孩子,大人都希望他懂事,但是太过懂事,又让人心疼,让人有些隐忧。对于一个孩子,谁说懂事太早就是好事呢。正像二十年前,冰要冲出农村一样,当时怎么会料想到,城市也是有诸多弊端的。冰的十三年婚姻生活,经历了那么多的分分合合,那么多的磨难。她的心已经被磨得很透明了,什么都装得下,什么都放得下。老母亲六十六岁了,都是冰一双手在安慰老妈妈苍凉的丧偶的晚年,浪荡不羁的属马的弟弟在三十六岁的本命年之后也结了婚。再没有什么可以扰乱冰的心了,除了自己生下的女儿。有人说,生自己的人,和自己生的人,这两种人,才是自己最痛的。冰在人到四十的时候才懂得。只要看着刚刚分了男女的女儿健康的成长,她的心已经就很满足了。
 
  女儿到校要走两节路,中间是坐十多分钟的公交。冰为了女儿早上吃好点,宁愿自己和女儿一同起来,给她弄早餐,必定是一个土鸡蛋,要么是甜酒煮鸡蛋,要么就是鸡蛋面条。以冰的理解,早餐是最重要的,一个学生,身体第一,吃好才能身体好,身体好了才能有精神搞学习。虽说住在城里,冰还是想尽办法维持着农村的口味,土鸡蛋,农村人挑来的现摘的蔬菜,走好几里路到山上弄来山泉水。有时冰也觉得自己这是太过于憨了。你以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抵挡得住城市化的进程,怎么能在城市化的进程中保持那种乡村的原生态的生活?冰好多次都想放弃。但是一等到鸡蛋见底,一等到山泉水只剩下不多的几杯的时候,她浑身又有了胆量和力气,费了很多周折,才弄到这些生活的元素。冬至过后,白天慢慢长起来。冰辞去工作之后,快三个月了,她还没有去找工作做,考失业保险维持基本的生活。还有三个月的失业保险可以领,不急。等到三个月之后再说,冰总是一个要等到火烧眉毛才想办法的人。这样冰就和前夫,和女儿,三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和前夫没有什么话可以讲,只是因为两人都爱女儿的缘故,才勉勉强强生活在一起,各顾各的,只是和女儿共进晚餐。冰是一个对生活没有过多渴望的人,她头脑简单,思想单纯。她只希望在女儿上学期间照顾到她的生活和学习,女儿放寒假暑假的时候,她就随女儿回到湖南的乡下,做一个真正的山居者,山花山泉的山居生活,是冰最想要,也是最终的选择。看看书,有激情的时候,写上点文字捞点稿费,以维持她和65岁老母必须的生活所需。她不知道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她也不理解在城市里匆匆忙忙有什么意义。她在二十年前因为尝够了农村的苦,要在烈日下汗流浃背的劳作,要在冬天下了狗牙霜的大冷天打猪草。农村就是一年到头的劳动肌骨的地方。冰挺爱读书的,成绩挺好,以为读书是唯一的一条冲出农村包围的出路。后来冰真的脱离了农村,吃了国家粮,成了一个公务员。但是冰为了前夫,放弃了工作,成为了一个家庭主妇。前夫无端的猜忌,让冰痛苦万分。他们终于好合好散,没有结婚离婚的仪式,只有爱的情结,爱在而合,爱散而离。冰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一个她执意要生下来的女儿,以及日益年迈的老母老父。
 
  父亲是带病回乡的退伍军人。他是一个很悲情的人物。父亲是和关圣帝君一天生日的。父亲自力更生35年,只有等到他的职业病恶化瘫痪的时候,冰才能够从市民政局那里给父亲办理了双定补足,每一月有200元的生活补贴。这是当兵7年,在防原子化学部队得病的父亲第一次得到政府的温暖。但是父亲在一年后,父亲病故了。因为瘫痪了,冰跑了很多的路,给父亲办了一个大病救助,但是也只有2千元。让冰想不通的是,同村的一个老人,病情没有父亲重,也没有父亲当兵时间长,更没有在防原子化学部队服役过,但是那个退伍老兵是3千元。后来听那老兵的一个兄弟讲,他们给乡上的民政干部送了一条300多元的高级香烟。冰是从来不知道这些门道的,她虽长了30多岁,还是不通人情世故。父亲病故四个月之后,冰的爱人带着女儿离开了,单位以用年轻一点的人为由,将冰辞退了。丧父,离异,失业,冰没有想到自己会走上这样的绝境。父亲的病丧花光了所有积蓄。命运像一个魔术师一样,让冰回到当初出发的起点。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冰年轻,还富有梦想。怎么就不是因祸得福呢,在乡间的与世无争的日子,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冰阵阵刺疼涨疼的双乳在一年的乡间生活之后不疼了,生小孩后得的乳腺增生不治而愈。冰因为爱人的离开,因为爱人的食言,曾经苦恼过,当身体恢复了健康的时候,冰安慰自己,当年女儿生下来,那笔爱人曾经许诺过的给她10万元的养老金就当是用来医治乳腺增生的医药费吧。钱总像鱼嘴巴里的水,叭进又叭出的。
 
  冰到女儿所在的城市去看女儿的时候,知道女儿的英语一窍不通,五年级了就连字母表都读不全。于是冰又将女儿接来湖南读书。为了照顾女儿,冰在宾馆做客房服务员。读过大专的冰现在去刷马桶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觉得这个下贱,一个人,凭自己的双手吃饭就是好的,怎么都比那些凭色相生活的人高尚。女儿的成绩又慢慢赶上来了,走上了正轨。读初一的时候,班上有班队活动,女儿组织同学们演小品讲相声。这些都是他们自编自演。冰想,以女儿的个性,当个主持人或是播音员还是挺适合的。事情并没有朝冰所设想的方向发展。初一后的暑假,女儿回到他父亲那里,并转学到贵州。冰其实明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是她怎么可以逆转他人的命运?这时冰已经不那么自信了,生活的全部已经容不得她再有幻想。冰只有尊重女儿的选择。冰想等到下学期看情况再说吧。到底一个女人的心慈手软,冰辞掉湖南的工作,来贵州陪读。
 
  冰问女儿,你设想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没有想到女儿却回答得很干脆:就是现在这样,要改变干什么。冰想,女儿肯定知道爸爸妈妈现在的尴尬。她不来主动问我们。或许她知道,我们大人的事情,也是早就注定的。要不然,她本来是和爸爸妈妈一道生活的,为什么她一会儿和爸爸生活,一会儿又和妈妈生活,在爸爸妈妈之间来来回回回,她早已疲倦了,她早已习惯这种分离。冰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讲自己和前夫的情感,讲自己曾经在情感中的种种困惑和苦痛。冰不想讲。她自己也是女孩子,也要经历爱恋和婚姻,让她自己去经历和品味吧。山泉水的甘美,是要本人亲口尝过才知道的。
 
  初二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是元月4号到6号。冰计划着等6号女儿考完,晚上就坐绿皮火车回湖南老家。
 
  冰的便血老根犯了。冰心里大吃一惊。她想起自己在二十年前得过一次,那时正是她大专毕业后要远去万里之外的新疆工作。冰的校友在为远行做准备了,但是冰还病着呢,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多少药,都没有断根。冰的母亲出生在中医世家,她记得她那开药铺的父亲有过这样的一个偏方。但是冰的外公在母亲九岁的时候就被一场火给烧死了,外公两百亩水田、其他的产业和那些白花花的花盘随着四九年的解放而充公,那些药书偏方也化为灰烬。母亲到底不甘心,骑着自行车回到娘家,问小舅舅看还有没这个治疗便血的偏方。还好,细舅是个书呆子,除了爱打牌这一唯一的不良习气之外,是一个难得的正直通人情事理的读书人,从他那些旧旧的本子里找到了这个偏方。母亲自己抄了一份带回来。第二天就照着方子给我吃药,连吃了三次,就好了。冰临去新疆的时候整理东西,看到那个抄写偏方的纸条子,就跟母亲说,把那偏方烧了吧,还有什么用?母亲是信佛的,想想说道,你的病是好了,一来菩萨保佑,二来也是这偏方有效。等下回哪个有这个病,我告诉他这个方子,不图他的好处,也是做了一件好事。一个人做点好事就是积点德,不为我自己,为你们姐弟也是好的。冰当时只想着早些去单位报到,哪里有心思听母亲唠唠叨叨的。
 
  冰到医院去的时候,医生照旧开了大包小包的药,林林总总一大袋子。冰是从小怕吃西药的,见到西药就恶心,虽然就着开水到了喉咙,就是卡在喉咙下去不了。西药吃不下,只吃下去了中成药。一周后还是便血。冰想起以前的偏方,打电话给湖南的母亲。65岁的母亲老眼昏花了,要戴着老花镜才看得清字。因为新修房子,那些坛坛罐罐,连同父母亲年轻时添置的现在已经不合潮流的老古董都被弟弟烧掉了。冰也不抱什么希望。母亲答应找。
 
  三天后,母亲打来电话,说是偏方找到了。但是不是在自己家里找到的,自己家的估计是被弟弟烧掉了。母亲是从一位本乡的邻居那里找到的。因为十年前那人得了便血,到处求医没有好,后来向母亲讨要偏方。母亲将偏方抄了,那人医治好病后就保存了方子,有那同病相怜的人来讨要,再传出去。母亲笑哈哈地对冰说,做点好事积点德,真是这样。要是当时不保留这个方子,要是不把这个方子给人,到头来自己病了都没有办法了。冰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念要写什么材料,要怎么个配方,怎么服用。要茶枯,现在都是高楼大厦,哪里来油榨房,没有油榨房,又哪里来茶枯?即便有茶枯,还要将茶枯烧成灰。这样的商品房里,没有土灶,怎么个去烧成灰?冰心里一边琢磨,一边应付母亲。
 
  冰只好从医院开些中成药将就应付,想着等女儿期末考试后回家再去弄偏方。因为身体的不适,冰更觉得她在这里过的日子更是一种煎熬了。虽然住房是前夫新买的新装修过的房子,但是冰总觉得这只是冷冰冰的房子。她之前和前夫住在狭小阴暗潮湿的房子里,那床还是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的床,但是那是他们过得多么快意。有爱,有阳光,喝凉水也是甜的。人过四十的冰一点都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条件好了,两个人在一起了,反而成为了陌路人。想想十三年前,冰在新疆,前夫在贵州,他们写信,他们打电话,总有说不完的话。那时的电话费,差不多是冰工资的一半。冰有时真想回到赤裸裸的以前。女儿说,用现在的手机号倒过来,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拨打这个号码,就可以和前世的自己通话。冰并不想和前世的自己通话,她只想和十三年前的那个她通话。即便可以通话,这两个冰大约是互不相识的,也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了。其实冰只想听听十三年前那个自己没心没肺的开心的笑声,那种开怀大笑,再听听那种发自内心的爱的琐碎的言谈。至今,冰还是坚信,在人生中,唯有爱情时最让人期待,最美好的。若果自己不会遇到爱,不会等到爱,看着别人爱恋,看着别人的纯情,也会让冰觉得生命的温暖和可贵。于是冰一再告诫女儿,一定要善待爸爸的女朋友,那个阿姨。爱过之后,不是恨,不是遗憾,而是一种深情的祝福。因为爱女儿的缘故,爱女儿,就要爱她的父亲,以及她父亲的女朋友。冰隐隐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和父亲,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公,她早已不期待什么人间的温情,但是当冬至过后,那被拉长了的白天与夜晚相交的薄暮时分的冷风,吹得她的太阳穴生疼,她知道自己感冒了。每次去看女儿,她都会感冒。只是带着病体回到乡下老家,等养好了身体,再从老家乡下来女儿所在的城市,等到感冒了再回老家乡下静养。太阳穴阵阵刺疼,冰还是喜欢走在这样薄暮而寒冷的时刻。那个时候,身体是最为清醒的时候,感受着外界的冷,大脑异常的兴奋。冰想到自己又感冒了,在城市里是总也断不了根的,只有等到回到乡下老家,静养十天半个月就自然而然的好了,不用吃药。
 
  那个便血的旧症,只要偏方在,只要有老母亲在,吃柴火饭的母亲自然能弄到当年的新茶枯,也能将茶枯放到柴火灶中煅烧成白生生轻飘飘的灰烬。母亲的偏方下肚,病灶自然干干净净。只是情感呢,和女儿的,和前夫的,这之间的情结,也有个偏方可解吗?也有个乡间可以不治而愈吗?冰有些茫然。早已华灯初上,女儿一到家就嚷着饿了,得回家做晚饭了。冰不由得朝家的方向一阵疯跑。
 
  
责任编辑:莫木兰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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