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小鸡

　　楼下张奶奶不知从哪儿捡来一只小鸡，真够小的，巴掌大都没有，嫩黄嫩黄的绒毛，风一吹都掀了过来。

　　张奶奶把它装在一个大纸盒里，一早开门就摆在车库门前，直到晚上关门才放到家里去。于是来来往往上班的人，都看到了这只小鸡，可新鲜了，“哇，小鸡耶！”“我过去也养过很多鸡，现在生疏了。”“不知道是公鸡还是母鸡呢，要过阵子才知道。”邻居们的话题，竟不离鸡了。

　　它就是只鸡，可在邻居们眼中，它好像不是鸡了，是个家养的一份子，是宠物，更是宝贝。宠它，不因它的身份，它也是生命一枚，值得呵护和善待。

　　这些邻居们大半都是退休的爷爷奶奶，前半生多有苦难，拼得一身的劲，方得今天。谈起过去，你理解我，我体谅你，似乎都是切身经历过别人的日子似的。

　　他们看鸡在地上啄食，微笑着，看鸡一口吞下百脚，惊讶着，看鸡一天天长大欣慰着……都见过的事情哦，却生出这般新的情愫，感情原不是既定的，不一样的因缘里，啼笑皆非。

　　张爹是个擅养鸡的，光听他谈鸡的喜好就能听半天。是三四十年前，为谋生养过上百只鸡，侍弄得可真是好呀，才半年，鸡们一个个都齐头了，他心生欢喜，天未亮，就挑着两筐小公鸡到台城一处菜场。从早上坐到中午，一只鸡没卖出去，从中午坐到晚上，亦是一只鸡没卖出去。临末，他把一些长得不好看的鸡全都丢到了垃圾堆里，又挑着框回家了。

　　他上城的时候，扁担该挑得多轻快呀，一定都想好了，给妻子买块布料，给儿子买个玩具枪吧，心里的乐，在颤，颤到嘴边就成了笑。焉知那个年代，买鸡吃的人家并不多，处处省得，处处勤且俭。

　　后来，那些小公鸡怎样了，张爹不说，只笑，自此他不再养公鸡，养起了母鸡，攒下鸡蛋，卖钱。

　　这是岁月，张爹说起它时，还是欢喜地看着这只小鸡的，好像它和他曾经养的那些鸡不是同类，它处处是好的，它们都是过去的苦滋味。想来，这只鸡真是生逢其时了。

　　小鸡似乎也识得大家的欢喜，一点也不胆怯，逢到从箱子里出来放风，它俨然从来就住在这里一般，旁若无人地走着，这里啄一口，那里扑棱两下。有爹爹逗趣它，用脚拦在它面前，它也不惊不慌，蹭地从脚面上跨过。

　　爷爷奶奶们从不提这只鸡长大了该怎么办，它在这儿一日，他们欢喜一日，好像从来就不图个久远，这般相处，极自然，不腻，亦不虚。

　　我的孩子对鸡亦是喜欢的不得了，他去捉小鸡，小鸡跑，他也跑，一群爷爷奶奶看着直笑。他们缘是一般稚嫩的生命，在生之初，惹人怜惜，惹人爱护。我亦喜，在这个处处高楼的小区里，见得一只鸡，是如何的稀罕，能看着一只鸡长大，又是如何难得。一起长大，是生命里的福分，不分种群。

　　就像孩子有调皮的时候，这只小鸡，也会恼人，这里拉屎，那里拉屎，半天下来，车库前总会斑斑点点的。然，爷爷奶奶们，恼是恼，却近似嗔怒，拿起扫帚跟在后面扫，一点也没有驱赶鸡的意思。甚至想着，小狗、小猫都能驯，小鸡咋就不能呢？

　　或许也能吧，或许日子再长一点，这只小鸡也能听人语，看人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