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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漫延

发布于:2015-11-30 09:0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孔若微

  中北巴士到站又停下来,上来两个小男孩,穿着同样的校服。大男孩大约五、六年级,很快拿着学生卡刷了一下。小男孩三、四年级,他没卡,在书包内到处搜索着硬币,却不知放哪儿了,急着满脸通红。大男孩转身帮小男孩搜书包,又偿试着帮小男孩刷卡,却总不成功。司机却显得不耐烦,说:“最起码过两站才能刷,学生卡一站只能刷一次。”

  大半车的人默默地瞧着,小男孩更加窘迫,他手上还有一个装着书本的塑料袋,他又在塑料袋的角落里找。我找出来一枚硬币,递给大男孩,他有些惊讶,默默地接了过去,放到投递口里,硬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低头的小男孩停止了动作,大大的眼睛望着大男孩,他们两又同时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我朝他们微笑着:“我刚正好在路上捡着一个,正好帮你们投了。”

  大男孩将信将疑,说了声谢谢,朝后走去,小男孩却一脸的如释重负,一脸轻松地跟在大男孩身后。车依旧向前行驶,朝着前方长方形的蓝天处。

  我想起了遥远的一件事来:那时,我正和那小男孩一般大的年纪,正在一个小山村上三年级,我们家发生了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我们全家由农村户口转到商品粮户口,就要搬到城里去住了。生产队正在进行的分田责任制,和我们家没什么关系,我们再也不用种田了。在搬去城里的前两个月,父亲在家炸麻花,然后挑到三十里外的镇上去卖,母亲和姐姐们忙着收拾豆子,山芋之类,不用去生产队的田间工作,也不去考虑一年的烧柴问题,就显得清闲一些。我依旧当着我的孩子王,我在上学的路上,有一队小跟班,一个当马头,一人当马身,我就骑在马上,风风光光去上学,放学回家,小伙伴们帮我做事,做完了,依旧疯玩,生产队稻草场上是我们的天堂。

  可这天大清早,父亲沉着脸,对我说:“今天跟我一起去,一天到晚就在家玩。”我的心上立刻起着大悲伤,世界要塌了般,这天正是快乐的星期天,我默默地看着院子里的鸡,树上的小鸟,想着一会就要找我玩的伙伴们这一整天就要砸了,我知道。因为在我那时的心中,有些亲人的名字,一说起来,口角要留香,心中要漾着幸福的。有些亲人的名字,比如父亲,一说起来,就让人慌恐,更不必说要整天呆一起了,我希望世界上没有这个词语,或者若我有牛魔王的巴蕉扇,我要将他扇得远远的。

  不用说,我非常不情愿跟父亲一起,父亲是一个心狠的人,当然是对待比他弱的我们小孩,如果我们不小心打碎一只碗,他立刻给你板栗吃,还要骂你骂得发抖,假若他在外面受了气,就要拿竹根朝着你抽。每次看到他从外面收工回来,眼凶狠地瞪着,我就逃得远远的。而今天,我却要一整天和父亲在一起卖麻花,就像霜打的茄子,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秋天的天空高深幽远,远山一片色彩,一片火红,一片灿黄,又一片青绿。田野里,农民们正在劳作,收获着作物,牛儿们不声不响在行走在田中,有担着稻子的农们在路上急急小跑。我不紧不快地跟在父亲后面,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偶尔会拾起小石子,朝路边的池塘扔去。走过很长的一段公路,我看到了陌生的山和田野,还有闪着波光的一大片湖时,我想镇上快到了吧。因为父亲已经吆喝起来:“卖麻花啦,一毛钱两根,刚炸的麻花……”有人买时,父亲就停下来,揭开盖在筛子上的塑料薄膜,一排排的麻花就露出来。黄灿灿的,远远地就闻到香味。

  买麻花的付了钱,并不着急着去拿,他先用眼睛一个个搜索,挑去最大的,实在有两根用眼看不出来大小的,他要拿起来在手上比一下,犹豫半天,最终选一只。通常买麻花的人,女人挑的时间比较长,尤其是老奶奶,一边挑,一边还啧啧砸着嘴:“这麻花新鲜,又脆又香。”旁边的人就笑着说:“王奶奶你就多买两根嘛,自己吃一根,别总是孙子吃。”王奶奶挑好一根,郑重地递给旁边的小孙子,那孩子早就等不急了,立刻就往嘴里送。我在一旁看父亲算帐,他们有给钱的,也有给粮票的,也有人用手帕包了好几根麻花回去,我想那一定是有钱人家。

  父亲一路走,一路停,中午到镇上时,一个篮子的麻花已经卖完了,只有上面的筛子里有排得满满的,明显看得出来,因为他的户在扁担的后半部,重心落后面了。父亲把担子放下来,两只篮子靠一起,扁担放一旁的大石头上,叮嘱我:“我到三黑家去要帐,你在这里看着。有人买的话,是五分钱一根,一两粮票算贰分钱,一两粮票加叁分钱一根,如果贰两粮票的话,也可以买一根。”父亲说完,就急急地走了。我坐在大石头上,两手搁在扁担上,路旁正好一棵大钱槐树,偶尔钱蛾子会掉来下。我在想着麻花到底多少钱一根,怎么还要粮票呢?算帐我很会,五分钱一根,一毛钱两根,可是算上粮票,就不知怎么回事,想着着急。还好,我呆了半天,也没人过来,就忘记了粮票一事。

  这个镇上不算热闹,也就是房子会并排在一起,一个连着一个,也有烟囱,里面冒出来烟来。我在想我们家以后住的城市肯定比这个镇大,房子也要高,女人都穿着高跟鞋,这里的女人和乡下人差不多的。“小孩,你这麻花怎么卖?”我吃了一惊,面前站着一个妇女,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五分钱一根,”我慌张地回答。

  “我用粮票买呢?”“一两粮票两根,”现在我的声音清晰得连我自己都奇怪。

  “是一两粮票两根吗?”我自己在心里自问,犹豫不已。

  “小孩,是一两粮票两根吗?有没有错?”那妇女差不多也同时问我。“没错,”我很坚定地回答。

  她犹豫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贰两的粮票,也用手拍包了四根,她牵了小孩走了好几步时,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随后又有一个男人,应该是在镇里上班的男人,穿着很干净的衣服,皮肤也不像我常见的生产队的男人晒的那么黑。还好,他买了六根,全部用钱买的,没提粮票的事。

  到第三个人正要买的时候,我还没回答,父亲就来了,他很利索地回答:“五分钱一根,有粮票就一两粮票加三分钱一根,贰两不加钱一根。”

  我立刻想到刚才那牵小孩妇女买的四根。等我把刚收到的钱交给父亲,看他数钱之际,我拔脚就走,朝着他背后的方向。自己也不知走了多久,却发现不对劲,一切都非常的陌生,路似乎也变得窄很多,似乎不是公路。我慢下了脚步,边走边确认。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开始往回走。

  路两旁的人家也没炊烟升腾,大概已经吃过饭了,应该是下午的时候,父亲也许回家了。我快步地往回走,一点也没觉得饿。感觉着衣服已湿透,风吹着时透着沁凉。又走到了镇上时,我看到了那个大石头,差不多和那小男孩的表情一样,我如释重负般,脚步慢下来,辩别着回家的方向。

  “就是这小孩,”我听到这声音吃了一惊,似乎是上午用粮票买麻花的妇女,她在向一个老伯伯指着我。“小孩,你怎么一个人走路,你父亲呢?”老伯伯很慈详地问我。许是很久,也或者是从来没有听到这么亲切的话,我向他说了所发生的一切。“你父亲我是认识的,他的外号叫‘活阎王’,我是你家邻居铁匠家的亲戚。”“你看你,这小孩有可能回家就要挨一顿打,梅花经常跟我讲她那父亲打起小孩,没人比得过的。”老伯伯向那妇人责怪着,那妇人有点红了脸。我放下心来,如释重负,像那小男孩一样的表情。梅花我是认识的,是我家邻居杨铁匠的媳妇。

  老伯伯递给我两毛钱,并递给我两根烧的山芋,我这才感觉肚内其实很饿。老伯伯领着我走过树荫下前方的一条小路,不久就到了公路上。我很放心地跟着老伯伯,直到看到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时,我开心地几乎是叫着:“我知道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要把钱弄丢了,回家交给你妈妈。”老伯往回走还不放心的叮嘱着。

  那次回去之后,好像没遇着风暴,家里没人,都去忙了。晚上遇见父亲时,他也没说着什么,似乎是不知道我卖错价格。我也没和母亲说明这件事,但只是把这件事深深的埋在心底。只是以后,我们家搬离了乡村,也没机会去那个镇上。便是有机会遇着那个老伯伯,也许他不会记得当年这么一个小孩子。有一些东西,不用特意去记住,自会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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