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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金厂来了个张春华 (打工)

发布于:2015-09-10 16:5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郑名富

  最近,鸿发五金厂新招了一名工人,是个男的,其年纪大约有二十三、四岁,戴着一副眼镜,据说还是一个大学生呢。可他虽说是大学生,有文凭,但由于他刚进这个厂,不懂什么生产技术,所以他就被厂长安排当搬运工。他的任务就是用一辆铁架子的大板车拖原料、拖成品、拖半成品,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凡是需要搞运输的地方,那就由他承担。请问这个人是谁?好!我告诉你吧,他的名字嘛,就叫做张春华,是江西省抚州市的人。

  张春华来这个厂没几天,他差不多就跟所有的人都熟悉了,人们都很喜欢他,只要跟他碰见了,就会主动地跟他打招呼,说:“小张,你好!”在平日里,一有闲暇,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不少的男男女女,这个张春华很会讲故事,而且讲得很好听,工厂里本来就很单调无味,他会讲故事,自然地就吸引了不少的人。

  但有一个人却很看不起这个张春华,还不时地“削”(就是斥责的意思)他,这个看不起他的人,名字就叫做王大雄,是厂里的生产主管,他是广东省潮州市的人,属于厂里的中层干部。王大雄现年33岁,也是一个打工者出身,他刚开始进厂的时候,干的是“学徒工”,可由于他脑子灵活,接受能力很强,再加上又会搞“关系”,所以在这个厂里,他总共只干了八年的时间,就从一名“学徒工”而变成了“主管”,他至今当这个主管也已当了三、四年了。

  王大雄很得意,很觉得自己了不起,在这个厂里,凡是比他权大的人,他就认为是“能人”,像什么生产车间的工人,他一向都没有放在自己的眼睛角落里,他认为这些人只会干活,没有啥本事,因此他常常骂车间的工人,几乎已成了家常便饭,那是再普通不过了。如果他骂你,你还嘴,他还会打你,车间里有好几个人都被他打过的——只是他不会把你打伤,最多也就是打你一巴掌,或者踢你一脚,他知道把人家打伤了,他也是下不了“台”的,所以他一般都不会下狠手把你搞得怎么样——但就是这样做,也是一种侮辱人的行为,也是一种践踏人权的表现,在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是不允许的,是必须要摒弃革除的。那些被王大雄打过的人,他们认为他没把自己打伤,一巴掌或者一脚(指踢一脚),没啥了不起,又不用去看什么医生,所以也就没有跟他“论理”。在他们看来,出门给人家打工就是这样的,如果自己当老板肯定就不会被人家打了——由于有这样的一种想法,所以他们个个都选择了“忍”——俗话说,忍一忍,心平气顺,这句话就被他们运用得“恰到好处”了。

  王大雄一个月的工资有7000多元,他把这工资每个月差不多都要暗地里给厂长送两千多块,因此他跟厂长的关系很好,他当这个主管全是由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在这个厂里,工人们都知道,王大雄骂了人打了人,你想找厂长给你评理,那是没门的,那是烧香拜佛进错庙了。为什么呢?其道理很简单,因为厂长根本就不会讲公道话,也不会说王大雄半个“不”字;在厂长看来,只要王大雄不把工人们打伤,那他就没错,你想找这个厂长判王大雄的“罪”,那估计要等几十年甚至一百年以后才行,而现在是不可能的。

  这个名叫“鸿发”的五金厂是一个台湾老板在广州开办的,是专门生产钢精锅的,台湾老板委托他的一个“手下”来帮他管理该厂,他的“手下”在这家厂里就被人们叫做“厂长”,而他自己则呆在台湾台北的一处别墅里很少动,一般几个月才到这里来视察一次。这个厂里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由这个厂长作主的,只有遇到重大的问题时他才会向台湾的老板请示汇报。上面曾经说过,这个厂里的主管王大雄骂人打人是常事,可想不到的是,这个张春华来了,他骂人打人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敢那样做了。

  那么,请问是怎么回事呢?好!现在就让我来讲给你听一听吧:那天,张春华在第三车间里运成品入库,他装满一板车货用两手拉着从车间的走廊上经过,有很多跟他很要好的工人都对他说:“小张,慢慢忙,别太累着了。”张春话随便地回应道:“我干得又不是很快,哪会累着?”这话本来是玩笑话,没什么要紧,可哪知却突然被从外面走进来的王大雄听见了,王大雄平时本来就对张春华不感兴趣,他认为一个大学生读了那么多的书,竟当一个搬运工,而自己只有一个初中学历,竟当主管,真是不可比;由于有这个看法,所以他就把这个张春华当作是一个傻蛋,当他听见了车间里刚才的那番讲话时,于是他便厉声地骂道:“屌你的老姆嗨(这是粤语,是骂人的话,意思就是日你的妈)!你干得不快是不是?现在我叫你快一点!”言罢,朝张春华就是一脚。

  张春华原先只听这个厂里的工人们讲过,说王大雄喜欢骂人打人,开始他还不大相信,但现在已真的被他亲自碰到了,这让张春华不信也得信了。你可知道,他是一个大学生呢,不是那些很差劲的人呀,他有相当强的人格和尊严呀,面对着这么多的工人,被王大雄踢了一脚,你说,这能让他过得下去吗?于是他便责问王大雄,说:“你怎么平白无故地打人,这是什么道理?”王大雄回答道:“你不快点干,我就有权打你。”张春华说:“我怎么没有快点干?你看见我的时候,我在玩吗?”王大雄说:“你一个打工的,自以为是大学生,就了不起,啊?难道我不管你,还要你来管我?”张春华说:“我并没有说不要你管,但这‘管’要管得正当,不能乱管。”王大雄骂道:“屌你的老姆嗨!你再给老子狡?”说着又是“啪”地一巴掌。这一巴掌正打在张春华的脸上,他的眼镜“当啷”一声,随即掉落地上,被摔碎了。

  张春华真是气愤得要命,他想今天一定要跟这个王大雄斗争一下,一定要问他一个水清明白,自己长了二十三、四岁,还向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就是不在这里干了,也不能轻易地放过这个专横跋扈的东西!随后,他便捡起地上的眼镜,要王大雄赔。王大雄说:“我给你赔、赔、赔,赔你的爹,赔你的妈,赔你的姐姐和妹妹!”张春华说:“你不赔是不是?”王大雄说:“我不赔,你能把我怎么样,啊?难道还能翻天不成?”张春华说:“好!行!你不赔,我去找厂长,看看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王大雄心想自己当主管也当了三、四年,骂的人和打的人也为数不少,但还向来没有碰到一个敢去找厂长的,今天这个张春华是破天荒地的第一个;他再一想,自己跟厂长的关系很铁,厂长不会维着这个张春华讲话的,也不会说自己的半个“不”字的,过去自己骂人打人,厂长都知道呀,可他有没有批评过自己呢?没有呀!从来没有过呀!这样一想,王大雄便对张春华说:“你去找厂长吧,快去!你看厂长能把我怎么样?”张春华拿起破碎的眼镜,真的就去找厂长了,他想今天如果厂长不主持公道,他就要找派出所,不管怎样,一定要把这个事情谁是谁非搞清楚,绝不能含糊——就是自己被炒“鱿鱼”也不怕,这家厂不打了,还有别的地方可以打,广州这么大,还愁没工打?

  张春华来到厂长的办公室,正好这天台湾的老板来了,厂长正在向老板汇报工作。老板五十五、六岁,他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听着,突然看见张春华推门走进来,他便问有什么事?张春华就把刚才发生在车间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讲了,并说一定要王大雄赔眼镜才行。老板是一个很公道的人,非常主持正义,谁是错谁是对,绝不含糊,比厂长可是强多了。他听了张春华的讲述,当即便对厂长说:“你赶快给我把王大雄叫来,看他在车间里搞的是什么鬼名堂!”老板的话,就是圣旨,厂长不得不听,他马上就去叫王大雄了。只过了十二、三分钟,王大雄就被叫来了。

  王大雄真没想到老板今天会从台湾来,他也不知道老板是一个跟厂长“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在一个椅子上一坐,老板就怒视着他,严厉地问:“张春华的眼镜是怎么了,啊?”老板的眼睛像利剑,寒光闪闪,瘆人得很,王大雄不敢讲假话,只得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老板最后说:“我是这个厂里的老总,对你这样的做法,我非常的气愤,你只是一个给我打工的人,不过给了你一点小小的权力,你有什么了不起,就这样胡作非为,啊?今天,我宣布我的决定,这个月罚你4000块,你赶快给张春华买一副眼镜赔上,不然你就给我停职;还有,如果你从现在起,不改正,仍然还是老样子,那我将炒掉你;另外还有,我走后,不许你打击报复这个张春华,假若你借故炒掉了他,我饶不了你,下次来,我还要再见这个张春华,如果见不到,我要找你负责……”老板这席话,既是对王大雄说的,也是对厂长说的。老板发了这话,就是王大雄和厂长想以后“收拾”这个张春话都是不可能了,因为老板说得很清楚,他下次来还要再见这个张春华的,如果见不到,那说不定他们两人都要“去球滚蛋”了。

  老板的话不是说着玩的,而是像国王一样有权威的,你忽视不得,你也不能忽视!通过张春华这么一搞,王大雄再也不敢在车间里骂人打人了,他的态度已变得非常的好了,跟过去相比,真是判若两人,工友们都很感谢这个张春华,说是张春华给这个厂带来的好。张春华在这个厂里干了一些日子,他又了解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这个厂里偶然之间喜欢加班,一加班有时候是三个小时,有时候是两个小时,其时间长短不一;但这个厂里都不给“加班费”,是白搞的,厂里最多只给工人们提供一顿夜宵,就算完事了,要钱是半分也没有的。据说像这样“无偿的加班”,在这个厂里已经有多年了,但奇怪的是,工人们都能接受,没有一个说“不”字的。按照我国《劳动法》的规定,用工单位在8小时以外的劳动,都是属于加班的,是加班嘛,就应该要付报酬——这个规定符合任何一个企业,不管是大陆的,还是外地来的,反正只要是在中国境内的,都适应。

  张春华也加过几个班,他开始以为是有“加班费”的,直到有人告诉他,说这是“白干”的,此时他才恍然地明白。他为了让厂里的工人们懂得《劳动法》,于是他便利用星期天的时间,专门到新华书店里去买回了这本书;回到厂里后,他就向工人们宣讲,让大家看这本书,要大家今后不要搞“无偿的加班”,工人们都说“好”,并要张春华带头出来抵制,张春华答应说“行”。工友们私下里商量好后,过了两天,厂里又通知说晚上要加班,但上班铃响了半个小时,车间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主管王大雄很着急,他马上给厂长打了电话。厂长不在厂里住,而是在广州的“岭南花园”里住(这房子是他自己出钱买的),他接了电话后,就马上开着自己的小车赶过来了。

  到厂里后,他问王大雄是怎么回事?王大雄说:“工人们都在床上睡觉,他们说不搞无偿的劳动。”厂长心想,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指工人们)个个都对这“无偿的加班”没有啥意见呀,怎么现在竟忽然反对起来了呢,这是怎么回事?他叫一个“手下”去找职工们了解,“手下”了解后急忙来向他报告,说这罢工是张春华带头搞的。张春华带头搞的?又是这个张春华?厂长气得脸都乌青了,他真想把这个张春华当下赶走算了,这个张春华是一个“害人精”呀,有这个张春华在,这个厂里就“多事”呀;但再一想,如果现在赶走了,那老板下次来再见不着他了,我可怎么向老板交待?唉,看来赶走是不行的,只得把他请来好好地商谈才是。

  于是,厂长便叫“手下”叫来了张春华。张春华来到厂长的办公室,裤子口袋里装着那本《劳动法》的书,厂长见了他很客气,厂长的内心里虽然恨得要命,但他没有把这种“恨”表露出来,而是藏着了,他的脸上是笑眯眯的,他对张春华说:“小张,我把你找来,是想问一问你,你对我们厂里的劳动规定有何意见?”见厂长这一问,张春华也不想隐瞒,他认为那隐瞒是多余的,于是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并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劳动法》这本书让厂长看。厂长把那书随便地翻了一下,也就只翻了四、五页,他并没有仔细地看那内容,很快就将它还给了张春华。厂长知道自己搞“无偿上班”是违反中国的法律的,他的搞法是错误的;再说他这一搞法,也没有向老板汇报过,就是汇报了,老板也是不会支持他这样搞的。老板是一个很明理的人,知道中国的《劳动法》,他不会赞成手下的人乱搞,这个“无偿加班”全是由厂长决定施行的。

  请问,厂长为什么要背着老板暗地里搞这个“无偿加班”呢?说起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想多拿奖金。厂长当初被老板从台湾派到广州来管理这个厂,就曾对他许诺过,说是产值越高,老板就给他的奖金越高。老板说话很算话,向来不放“空炮”,而是一诺千金,言而有信,有说必行,他每年给厂长的奖金都是在六、七十万元之间(这是除工资之外的赏赉)。厂长觉得老板这个人很不错,待自己不薄,所以他就想为老板节约劳动成本,于是就搞了“无偿加班”——只是这个“无偿加班”不是经常性的,而是偶然之间,具体地讲,也就是一个星期会加那么一、两个班。厂长搞这个“无偿加班”已搞了多年,职工们过去都是服从的,没有谁提出过反对的意见,更没有谁会罢工,可这次新招了这个名叫张春华的青年小伙子,就让自己过去很传统的“搞法”再也搞不下去了,他很后悔自己当初不该招这个张春华进厂;但现在已招进来了,想把他赶走是不可能了,因为老板有话呀,不得违迕呀!

  讲一句老实话,厂长已经对这个张春华很害怕了,这“害怕”就是因为这个张春华有知识、有头脑,很会讲道理,而且还敢于斗争,而不像别的职工那样的……厂长知道现在再搞“无偿加班”是行不通了,他决定要把过去的这个规定废除。张春华对厂长说:“厂长,欢迎你废除这个规定,如果你现在还不废除的话,只要我一向劳动部门举报,人家来把你一调查,将你多年的帐一算,说不定就会罚你大几百万块咧。”厂长说:“那是!那是!我马上下命令,改变过去的错误做法。”这第二件事,自这个张春华来了以后,就又解决好了,职工们再也不用搞无偿的劳动了,全厂上下一片沸腾,个个欢呼雀跃,说要是这个张春话早点进这个厂就好了,他们就不会出那种“苕力”了。工人们加班有了钱,此后,他们每个人每个月都可以增加经济收入四百多元,你说,这谁不高兴呀?

  解决好了第二件事,接下来,张春华就要着手解决第三件事了,这第三件事就是“吃”。这个厂,对职工们是包吃包住的,这“吃”是一日三餐有吃的,并没有把人饿着,也没有断过顿,但若讲吃得是怎样的好,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关于这个“吃”,这个厂里是这样的,他们的搞法就像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农村搞的人民公社的“食堂”,一天到晚就是一个菜,这菜不管你爱不爱吃,你不爱吃也得吃,如果爱吃那就更好。具体地讲,就是这样的,他们每天有一个菜,这个菜要么是白菜,要么是辣椒,要么是黄瓜,要么是冬瓜,要么是粉条,但这菜都会一律地带一点“荤”;这“荤”也许是几片肥肉,也许是一点小鱼,都是没有啥滋味的,就像全是在用白水煮成的,油盐酱醋搭配得非常的差,不是咸就是淡,不是酸就是辣,这菜就像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弄出来的,简直很难让人入喉。虽说很难让人入喉,但你不吃也是不行的,如果你不吃,那就只得挨饿了;就是你挨饿,那还得要干活,而不能休息,你休息了一分钱也没有。

  为了让厂里改善伙食,注重职工们的生活质量,张春华又组织工友们举行了一次“罢食”。这个厂里的每一个职工,他们都对自己的“吃”,很是不满,个个都有意见,满腹的怨言情绪,但就是不敢明确地表示出来,现在有这个张春华带头,他们就都行动起来了。那天,他们每一个人从早到晚都没有吃一顿饭,都在食堂里静坐,就像“请愿”似的。厂长亲自跑来问他们的原因,职工们说:“你找张春话了解情况吧。”厂长随后就把张春华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到了办公室,厂长问张春华职工们为何要“罢食”?张春华就一股脑儿地说了,说的都是很切实的事,连厂长都连连地点头称是。这里补充说明一下,这个厂里是有“干部餐”和“职工餐”的,把这话简单地讲,也就是干部和职工吃的是不一样的,凡是中层干部都是“小锅小灶”,每餐饭,碗里都是两、三个很好的菜,而职工们却只有一个,且是很差的一个,可见这个厂里搞的不是“官兵平等”。

  张春华这次带头罢了食,给了厂长很大的震动,很快厂长就召开了厂务会议,对食堂进行了改革。他废除了“干部餐”,实行干部和职工一个样,职工吃的就是干部吃的,不能搞特殊;从今以后,职工们每餐饭,碗里不少于3个菜,且还要做到荤素搭配,讲究质量,注重营养;并在食堂里设立了“意见箱”,职工们如果对自己的“吃”不满意,可以随时地提意见,厂长派有专人查看“意见箱”,只要意见提得正确,厂里都会采纳,而不会不听。

  张春华来到这个五金厂后,时间不长,他就让这里出现了新的面貌和景观,职工们对过去不满意的,现在他们个个都满意了,工作起来干劲也更足了。这年年底,台湾的老板来到了厂里,到车间里来视察,职工们都围着老板直夸张春华,要张春华给大家当工会组长,老板说:“行!这个张春华不错,我很满意,就让他当这个工会组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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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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