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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幢老屋

发布于:2013-04-26 10:1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高青铜

  那幢老屋

  不知道是第几次梦见那幢老屋了,每一次梦见它,我的心都是清醒的。

  梦中,我仿佛真的置身于这幢老屋中,我轻轻地转身,看着屋里多年不变的布置:两张木床,两张床中间有个方方的小木桌,一个床头有两个木箱子,床的对面有两个木橱子……偶尔,我还能看见坐在床上看着我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是的,住在这幢老房子的,是我的曾祖母和曾祖母,他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而这幢老房子也已经于20年前被新房替代。

  每一次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心中是空荡荡的。我对他们的想念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回忆着梦中的场景,我埋藏于心底里的画面一幕幕涌上心头……

  曾祖父和曾祖母

  曾祖父和曾祖母是从胎儿期就被定好的娃娃亲。他们一起磕磕盼盼、吵吵闹闹,在一起生活了70几年的时光,一直到曾祖父85岁时去世。

  曾祖父长得瘦削,个子很高。他是有村里难得文化的人,这也让他显得智慧而清高。曾祖父通过自己的勤勉好学成了一名人民教师。年轻时,他看见家人在乱世中一个个死于瘟疫,便又自学了中医术,多年后,他高超的医术和仁义的心肠让他成为方圆百里的名医,不知道把多少人从死亡的边缘抢救过来,也不知道医好了多少不孕的妇女。可是他却并不以此做挣钱的手段,为此,他赢得了无数乡邻的敬重。中年时期的曾祖父有7个孩子存活下来。在那个众人视知识为外星生物的时代下,他紧衣缩食,把孩子们一个个送进学堂,让孩子们以后都拥有了不错的工作和生活。

  曾祖母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女人。她每天梳着整齐的发髻,穿着斜襟的衣服、小脚的黑裤子,小小的裹脚上终年穿着藏青色的软底布鞋。曾祖母是个不怎么识字的传统妇女,但是她却聪明而豁达。那时候,我似乎细节习惯了曾祖母的小脚,习惯了她拄着被她磨光滑的木头拐杖颤巍巍却仍灵活地走路。可现在想起来,裹着小脚的曾祖母是多么可怜啊!据说文革时,硬是顶住了造反派的残酷批斗,背上的伤疤特别狰狞。

  幸福的童年

  曾祖母待我们非常好,她是我记忆中除妈妈以外,第二个让我受到中国妇女美好品质感染的人。累时,我们歇在她的身边,委屈时,我们扑在她的怀抱里。高兴了,我们对着她笑。哭了,眼泪留给她帮我们擦。

  在家人和外人的眼中,曾祖父是严肃而清高的人。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他是个非常严肃的老人。但是,对我们姐弟,他是疼爱的。他一直在众人面前得意地夸我们姐弟,他夸我是“才女”,他称赞妹妹“仙女”,他说弟弟“眉清目秀”。我们三个自妈妈肚子里出来后待得最多的时间就是曾祖父的家。那时候,我们大部分的时间是躺在传统的藤编睡篓里,屁股底下垫着尿布。每当我们尿布湿了,他们就把我们的湿尿布换下,放在炉火上慢慢烤干。我们三人从小就是在这老屋里、在他们的照料下逐渐长大的。妈妈说,真的感谢他们,让他们可以安心地做活,在他们的照料下,我们从没有垫过湿掉的尿布。

  我记得等我长至4岁时,曾祖父经常给我口头教讲淺显的自然知识,比如蜂蜜是怎么来的,蜂王是做什么的。古文学造诣很深的他还让我背诵《木兰辞》,让我背诵古文《燕子赋》。我小学二年级刚接触作文时,我一片茫然,他还细心地教我写作文。

  夏天的夜晚,两位老人早早吃完晚饭。曾祖母穿着藏青色的的确良斜襟衫,坐在屋前的矮凳子上轻轻地摇着芭蕉扇。年幼的我便凑过去,感受她身上的凉意,让曾祖母帮我驱赶浑身的热气。曾祖父偶尔会诗意大发,背诵一段经典古文

  冬天了,屋子外面冰天雪地,他们的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我们自然喜欢待在里面,不愿意出来。有了他们,好冷的冬天不再恐惧。

  一年四季,屋子里都有香烟的味道。他们都抽烟,曾祖父抽的是传统的烟叶子切成的烟丝,曾祖母抽的是一两毛钱一包的牡丹。那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帮曾祖母跑小卖部,因为我可以顺便得到零花钱,买点小零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们抽烟的影响,我在30岁以前一直认为香烟的味道真的是香的、好闻的。

  曾祖父的宝贝

  曾祖父老屋的木箱子里装满了宝贝,一个箱子里是城里的姑奶奶们定期买来的茶食(各种点心)和曾祖父自己备的各种药,另一个箱子里装的则是厚厚的医术和文学书籍。我们最盼望的,就是严肃的曾祖父打开装茶食的木箱,给我们每人一个鸡蛋糕或是一支蜂王浆。

  我每次受凉拉肚子,曾祖父就会拿一支“藿香正气水”出来。虽然我很怕那个药水的刺鼻味道,但是在曾祖父严厉的目光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药喝完。直到现在,闻到有芳香味道的中药,我还会想起那时候的藿香正气水。

  曾祖父还有一个年代久远的柜子,柜子里放着煎炸好的小鱼(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小黄鱼),小鱼放在白色的塑料袋里。第一次吃过又香又脆的小鱼后,我就像上瘾了一样,趁曾祖父不在屋里的时候,就打开柜子的们,飞快地放一条小鱼到嘴里。

  至于曾祖母嘛,我们从来不担心被她看见我们在“偷”东西吃,相反,她不仅把自己的零食省下来给我们吃,还经常偷偷地拿曾祖父的零食给我们。因为,曾祖父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在那个物资不是很丰富的年代,曾祖父也很喜好赶集,拎着他那个经典的方形黑色人造革公文包,闲云野鹤般地往集市上走去。吃午饭前,他准时回来了,给我们带回水萝卜、小糖块等当时颇潮流的小零食。哪天他兴致好了,还会带我或者妹妹去集市上。我们跟在他的后面,听他讲讲不曾听过的知识,也听他忽然诗意大发,吟诵我听不懂的诗篇。到集市了,他会先去会会他集市上的文人朋友,然后去店里给我们买些小物件,比如扎头花,比如折叠小扇子之类的东西。

  曾祖父会自己给自己看病,哪里不舒服了,自己双手互相把脉,去集市上买点中药回来,两天就恢复健康了。80岁的他还能骑28自行车去30公里外的县城。

  包饺子

  曾祖父曾祖母没有太大的事情,整天最大的事情就是准备的三顿饭。在我的记忆里,曾祖父家的饭是精致的、是可口的。比如说包饺子。

  曾祖父曾祖母喜欢吃饺子,也经常吃肉饺子。因为他们不需要像其他的老人为生计与养老金发愁。但是那时候很多人家常常不能如愿吃到肉饺子,因此,在当时的农村人看来,能吃有肉的饺子就已经很享受了。

  他们包饺子的样子也是悠哉悠哉的。曾祖母慢慢地揉好面,曾祖父不慌不忙地准备着饺子馅。随后,在小桌子上摊开两张报纸,曾祖父擀面皮,曾祖母包饺子,我们则流着口水在边上看着。那时候,别人家包的饺子都很大,但是曾祖父做的饺子却是极小的,我们小孩子的嘴巴吃起来一口一个。别人家的饺子是光边的,但是曾祖父家的饺子却是边上有一个个用手捏出来褶皱的。因此,好吃又好看的“曾祖父曾祖母”牌饺子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从不会消失不见。

  曾祖父曾祖母两人通常都是早早地吃了饭,他们吃好时,我的爸爸妈妈才从农田里回家。当然,我和弟弟妹妹已经在曾祖父家吃了一点了。但是,农忙的时候,我的爸妈经常顾不上做饭,家里做饭的任务落在做老大的我的肩上。于是,很自然地,曾祖父曾祖母总会帮我,比如,他们会边帮我在灶台下烧锅,边烧边指点我烧菜的步骤,这奠定了我现在做饭的基础。

  遗憾

  曾祖父通过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一件又一件事,但是临终前却有了难以弥补的遗憾:没有能把自己高超的中医理论和实践写下来。临终前一段时间,我看见一直要强的他的清瘦的脸上是两行热泪。

  曾祖母的遗憾,没能在曾祖父去世前看他最后一面,虽然两个人平时的友善时光多于吵架。

  我的遗憾,是没能在他们临终前,多陪陪他们、照顾他们,更没能送他们最后一眼。而在他们去世前的那段时间,没能跟曾祖父多学一点知识,尤其是他那出众的中医术没能传承下来。

  他们的时光是闲适的,他们争争吵吵一辈子,却也幸福了一辈子。

  曾祖父曾祖母,我想念你们,感谢你们曾经为我们做的一切!希望你们在天堂安息……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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