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爱华中学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来,高中生活那些忧伤的,不堪回首的日子在我脑海里渐渐淡却。
也许我本来就不该成为爱华中学的一分子。爱华中学是一所有名的贵族学校,那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来自富人家庭,家住豪宅,出门有小车接送;其余的则是成绩优异的保送生。而我呢,我是家里唯一能上初中的孩子。哥哥比我大三岁,小学毕业后便去一家工厂打工;妹妹虽然比我小两岁,可是因为成绩一般而被迫辍学。父母日夜含辛茹苦地劳作,能够供我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我特别珍惜这难得的读书机会,勤奋地学习,希望以自己的优异成绩来换取父母的一份欣慰,然而我从未幻想过能走进爱华中学的校门。
我不相信什么宿命观,可是冥冥中又感谢老天爷对我的特别眷顾。在初三那一年,我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全年级前五名,是老师们眼中认可的一匹白马,他们希望我能快马加鞭,直冲全年级前三名。我暗暗感谢老师们的鼓励,然而没有对自己有过高的要求。不是我对自己的成绩感到满足,也不是我对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只是我真正了解自己的能力,我在激烈的竞技场上从容淡定,我没有跟谁进行角逐,我超越的只有自己。越接近中考,在冲刺的道路上不断出现一匹匹黑马,许多跑在前头的白马惊慌失措,一不小心便被抛在后头好远好远。而我仍旧保持自己的位置,我说过我从容淡定,所以当周围的竞赛对手不断更新对象时,我知道我注重的是自己沉稳的脚步,在乎的是前方美丽的风景。
也许真的是冥冥中的注定。我在中考前的两次摸底考试中取得全年级第一的名次,我也因此被保送到爱华中学。没有过分的得意与兴奋,在那个教学设备高级、学习生活环境优越的校园里,我总是感到孤单难受。难道同学间的相处也建立在家庭背景上吗?我尤其不能忍受他们以恶作剧为手段的嘲弄与轻视。
还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因为是在学校,我自然吃不到妈妈亲手为我做的鸡蛋面了,难免有点不开心。我吃不下早餐,心情有点郁闷地向教室走去。
来到自己的课桌旁,我意外地发现桌上有一个小盒子。我端起来仔细看,盒子的上面还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我有点不敢相信,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林梅,你知道这个小盒子是谁放在我桌子上的吗?”我问了一下正在看书的同桌,虽然她平时不怎么理我。
“不知道哦。”她淡淡地说,又继续看她的书。
我又问了周围其他同学,他们都摇了摇头。
“你就打开看一下啊。”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终于经不住好奇,又拿起小盒子,轻轻地打开它的盖子。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正在蠕蠕爬动的虫子,我吓得把整个盒子扔在地上。周围同学的哄笑声盖住了我的惊叫声,我的眼泪随即夺眶而出。我哭着跑出了教室。
我不知不觉来到操场上,心里的惊恐渐渐消失,可仍觉得委屈,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拼命往下掉。我该怎么办?我恨透了这里的一切。
就在我十分无助的时候,身旁多了一个身影。我还来不及回过头去看,她已递上一张面巾纸,用她那甜美的声音轻轻地说:“擦擦眼泪吧。”
我接过那散发着清香味的面巾纸,疑惑地看着她。林怡,一个漂亮的女生,一个能歌善舞的女生,平时也许并没有注意到平凡的我,而此时却对我表现出友好的关心。
她好像看出我的疑虑,对我笑了笑,随即又说:“我也觉得他们玩得太过分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有个伴儿,他们就不敢随便欺负你了。你说好吗?”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在我的心底流淌,温暖了我那冰冷已久的心。我感动得流下了泪水,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了点头。她笑了。那是我看到过的最美丽的笑容。一个美人儿,我想。
随后,我们在许多诧异的眼神下手拉着手走进了教室。我们渐渐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虽然其他同学仍旧以冷漠轻视的态度对我,有时还有一两句冷嘲热讽,可是我不在乎了。我在心底感谢林怡,是她,走近我生活的圈子,让我觉得周围还有人关心着我,那么面对再大的困难,我还惧怕什么呢?
如今五年过去了,曾经同班的高中同学都奔向属于自己的大学殿堂,再由大学的门槛走向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已渐渐模糊了,我想他们吗?我恨他们吗?
我以为我们就像树上的叶子一样早已随风飘散在天涯,却没想到还会有相聚的一天。一个意外的电话打破了屋子的宁静,也打破了我心底的安宁。在爱华中学的日子如零碎的画面又浮上眼前。
电话是曾经的班长小洁打过来的。她的声音已变得很陌生,有点成熟。“是严小麦吗?还记得我吗?我是班长小洁啊。”她在电话的另一边说着。
“班长?嗯,我记得你。”此时班长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我有点意想不到。
“我们6班准备办一次聚会,时间是下个星期一下午两点,地点在南苑饭店203……”
南苑是一家很有名的饭店,据说里面的包厢很大,最多可以容纳60多人。此外,南苑所处的环境也很优美。虽然只是曾经路过,我却能感觉到它的豪华气派。
“喂,小麦,你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啊。”我其实有点走神。
“到时候一定要参加噢。”班长嘱咐道。
“我……”我并不是很想参加,又一时找不到搪塞的借口。
“大家很久都没见面了,聚一聚,聊一聊。还有,林怡也会去噢。”
林怡也会去,我在心里反复说着。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再见到她了,我们在不同的城市里上大学。几年没见了,但现在想起来我仍对她心存感激。
“班长,我会如期赴约的。”我改变了主意,我只是想见见林怡。
挂断电话后,我脑子里装的都是那个聚会。我一遍遍地试想着那个将至的场面,我还会是不受欢迎的对象吗?也许他们已经认不出我了。也许他们早已忘记对我的伤害了。也许……也许可能没有也许。
我构想出许多个“也许”,又一个个地否定。我想我是不在乎的。那我为什么答应要去参加这个聚会呢?为了林怡吧。林怡你好吗?林怡,你那时候为什么对我好?带着疑问,我期待着那个聚会的到来。
赴约的日子终于到了。只有一半的同学来参加,尽管有些面孔已有点陌生,但仍然能根据他们的轮廓认出他们来。他们也还记得我吧,没有过分的热情,但也报以淡淡的微笑。
客气的寒暄之后,一阵沉默,我急切地用目光寻找林怡。没有她的身影。我在心里盼望着她的出现,只有她能让我逃脱这种尴尬的处境。
林怡终于姗姗来迟。她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带着甜美的迷人的微笑,一身华丽的衣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林怡是特意为了这个聚会盛装打扮的。她一边解释着自己迟到的原因,一边找着位置坐下。
她也许留意到我身旁的空位,我看见她向我这边走了过来。可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她已被陈宇一把拉了过去坐在他旁边。几个依旧调皮的男生起哄笑着,林怡也笑着却没有拒绝。于是,我和林怡之间相隔着几个同学,我只能在心里唤着“林怡,林怡”。
班长主持了这个聚会,她激情四射地说完开场白后,又极力地调动气氛。她让大家尽情地享受美食,谈谈各自的大学生活和工作情况等等。刚开始时,只有几个同学吐露自己的心声,其他人认真地听着;后来变成了三五个人一群,在各自的小圈子内聊着。大家都聊得不亦乐乎,整个包厢里非常热闹,酒杯碰撞声、笑声、谈话声交织在一起。
我更多的是充当听者的角色,我也只能是听着,他们并没有对我的大学生活或者工作感兴趣,只是礼貌性地询问一声。我觉得热闹是属于他们的,我依然是孤独的。我的眼里尽是林怡和陈宇畅谈的开心样子,耳边响彻着林怡那甜美的笑声。她离我并不是很远,可她根本没有向我投过一个眼神。她已经忘了我吗?
将近两个多小时的说笑聊天对于我是一种折磨,我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马上离开这里。班长还提议玩唱歌接龙游戏,游戏规则是由一位同学点歌,每人按照顺序唱一句,不会唱的则要受罚。受罚的同学可自己选择惩罚的方式,如表演、罚酒等等。许多同学都兴奋地附和着,很愿意玩这个游戏。
当他们都在为点歌的同学提议时,我终于走了出去。耳边的喧嚣声慢慢地消失,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南苑饭馆外面的风景确实很美。一个不大不小的喷水池,里面有五颜六色的金鱼在自由自在地游动。喷水池背后是一座假山,假山的另一边是一个六角的小亭子。就在我告别喷水池想到走到假山那边去时,我无意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刚才怎么不理睬那个叫什么来着,噢,对,那个‘麦子’?”好像是陈宇的声音,但我不能确定,他不是跟林怡在一起吗?
“不是‘麦子’,是小麦,严小麦。”是林怡的声音。
“反正叫什么都无所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们以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吗?”陈宇问道,问出了我的心声。我有点紧张起来,却又渴望听到林怡的答案。
“不为什么,我们不算是朋友,同学而已。”林怡淡淡的回答如一盆冷水浇在我心底,我觉得浑身发凉。
“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同一类的人。你那么出色,她那么平凡。”陈宇无情地说着。
“正是因为这种巨大的差别,我才选择跟她在一起的。跟她在一起,不是更可以显示出我的不平凡吗?她除了成绩好之外,什么都不如我。我比她漂亮,比她有艺术才华……”仍旧是林怡甜美好听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变得好陌生。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在心理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不是林怡的心里话。可林怡的话分明还回旋在耳边。
我终于知道林怡曾经对我好的原因了,可这原因真的令我痛彻心扉。原来我一直是别人利用的对象,而我却被蒙在鼓里许多年,并对那一份虚伪的友情心存感激。
我累了,真的好累。我坐在喷水池旁望着金鱼儿出神,头脑里一片混乱。此时的我是多么羡慕那些游动的金鱼儿,它们是快乐的吧?至少,它们彼此之间不会有人类的虚伪与无情。我什么都不想了,只想一直安静地坐着,坐到天黑。
何时天完全黑了下来,我又重新回到刚才那个包厢。此时聚会已散了,包厢里空无一人,满地的狼藉已被服务人员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我怀疑刚才出现的场面是不是我的幻觉。默站了一会后,我带着惨败的心情走出了南苑饭馆。
这一次分散之后还会有下一次的相聚吗?也许不会。也许会。十年后?十五年后?谁知道呢。可是这聚与散与我又何干呢?我苦笑着,不觉已来到了家门口。
姓名:何雪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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