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雨。河流悄然出现。那是在我的梦里,以她独特的姿态,漂流而下,如一缕青烟,氤氤氲氲地吟唱,又似一寄黄笺,平平仄仄地蠕动。
高山仰止,千百年来人们畏其险峻艰拔,而陡生怅然。然有舟一方,顺流而下,逆流而上,河流以另一种生命形式开始。这是一种大胆的尝试,不亚于于野火取种。一个富有诗意的人,沿河而下,突然发现河中有枯木,枯木上有一只野鸟悠然伫立。好似音乐的休止符,他决定让自己的双脚解放,于是河流终于承载了她从未有过的使命。巍巍群山,走出无数浮舟探险的人,把茶叶,楠木,瓷器,布帛,还有游子灼热的欲望,通过河流漂向平原。古徽商身带一麻绳,还有悲怆的无畏通过攀爬向上,顺流而下的姿势前行。一路寂静,一路歌。留下妻儿守着偌大的宅院,终于也留下些凄婉的闺怨。游侠的李白处处留情,乐安河畔的一个小镇因此而得名。向南漂,向北漂,对于一些文人们来说,不再是选择,而是无奈。老杜的后半生竟也在河流中瞌然而逝。而逃亡于湘湖的陈与义,只能倚栏做诗罢了。就像河流的青春时代一样,无论是商人,游侠,政客,漂泊似乎在一开始是兴奋而充满浪漫的,而历经高山峡谷的阻遏,山岳丘陵的拦截,河流在一泻千里的平原慢慢减速,慢慢地老去。就如同走出大山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其一时何等风光,然风光终不能常在,最后也只能凄然死去。我一直在想,如果胡雪大善人深知自己不谙政治,少去趟那浑水,做得个全身而退,不也快哉!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河流本身并没有终点,而人这一生自己也不知终点在何处。苏轼泛赤壁,过岭南,一生漂泊,快乐吗?倒是遗下了不少轶闻趣事。真如一词中所说,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河流的生命远不在此戛然而止。雨便是她的另一种诉求。当河流不再奔腾时,雨的到来注入了新的血液。河面铺展开来,如画轴般徐徐而铺开。雨缀缀依依,如亲吻肌肤,如轻声低呤。孟子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非也,请看河流从一开始就没有抛弃人们,人们依河而居,饮水做饭,经营人生。何其博大?她有时干涸,有时暴涨,有时改道,有时泛滥,但她一直在我们耳边响起,在历史艰难回折之时响起,在历史奔涌而前时追随而去. 想起京口拗相公船上的昏烛,不禁想起他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日照我还”。王安石终归乡里。但他以他的坚持,赢来了“中国十一世纪的改革家”之誉了。我想王安石如此坚持是否也是受了河流的启示。河流以她独有的坚强存在,百折不挠,雨便是她的注脚。当我们也以一种形式远行时,是否也像王安石那样坚持,或像沈从文那样无畏而冷静。沈从文北漂只为信仰而来。他的一位亲戚告诉他,既已来了,就应该知道你没有什么了,千万别丢了信仰,因为你除了它已经身无分文了。
伐木成舟,目的地在何方,已然不是河流所能左右。然而我知道河流以她或冷静或活泼或恣意或怒吼的恣态在告诉人们,她的身影绝然不是平躺的,慵懒的。而我也知道当我们以河流的形式前行时,也应该知道逆流而上,方能击水成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