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总有个习惯,屋东屋西,前檐后壁,逐处转一遍。看到一切安好,似乎这样才能踏实地放下心来。
今天独没见着父亲,“妈,爹呢?”“在楼上吧!”冲楼梯口大声喊:“爹爹!爹爹!”连续两声。“嗳!”父亲应声下楼。“爹!你发热好没?还咳嗽么?”“早好了,”母亲抢先答道。“嗯,好了,”父亲也说。
好几周没回了,总是太忙。记得上次一到家,阳台下,水泥场,堆满了柴禾,一捆捆扎排得齐齐整整,香樟的叶子还是鲜亮碧绿得,猜想定是勤劳的父亲砍回来的。一看他双手,果然细纹粗劣,伤痕道道,心里不由一阵抽搐......
父亲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黝黑的皮肤,斑白的头发,笑意盈盈处,轮廓分明,俊朗依旧。父亲很小就没了双亲,踮足刚够着灶台就自己做饭,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俩叔叔拉扯长大。真是不容易,日子过得怎样艰辛,可想而知。而母亲娇巧聪慧,白皙可爱,无视外公外婆们地强烈反对,毅然与父亲走在了一起。憨厚善良的父亲很听母亲的话,像老黄牛一样,默默耕耘,任劳任怨。她主外,他持内,把我们姐妹培养成了大学生。
“妈!是不是你让爹爹去砍的树枝?”“就是啊!你妈看到人家去砍,也让我去,怕被人砍光了,就轮不到了,”父亲诉苦来,神情无奈。“不是有煤气吗?干嘛要去凑那份热闹。家里也不缺这个钱呀!”我纳闷。“过年要蒸馒头那,你爹爹只去了半天,就砍了上千斤呢!”母亲显然一种得意地兴奋。“妈,以后不要这样了,你没看到爹爹的手啊,都是伤,他心脏不好,别老让他干重活。要节省作甚,身体健康最最重要了,阿晓得啦?”两人都点头同意。
谁知过了一天,姐姐打电话来,说父亲又去砍了,发着高烧,还整夜咳嗽不止。这么大年纪,哪禁得住?!赶紧电话母亲来给他抓药。
我非常了解父亲,这么多年,他总是过多地替别人着想,极少麻烦我。小病大病都忍着,实在逼迫不得,便像胁持罪犯样擒了来。
有一年,父亲患了严重风湿性关节炎,腿脚不灵便,痛得举步为艰。我好说歹说才骗到单位针灸,治疗了一次,临走嘱咐他按医生的吩咐,两天来做一次,不能干重活。哪知他隔天就在电话里说:“小容,你们那单位的医生本来真大,一次就把我腿治好了,不用去了,我还要干活,闲下来倒会生病的。”哎!哭笑不得,拿他没办法。
父亲是个节俭朴实的农民,我考学那年,他陪我去体检,等到体检结束,两人都饿得不行。找了家面馆,下了两碗面条,我的是素鸡面,父亲却是素汤面。因为当时饿极了,狼吞虎咽吃完了,丝毫没想到父亲没能吃饱。等我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在吃别人的残羹。忽地感觉像被针扎了下,钻心得痛......
父亲随和近人,还写得一手好字,文章图画更是精美。我从小不喜欢和母亲唠叨家常,倒喜欢跟着父亲后面,舞文赋画。毋庸置疑,我的个性和喜好都像他。所以在我的心目中,父亲一直是我权衡一位好男人的标准。
天色渐昏,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濛濛细雨,淅淅沥沥,执笔的手也乏了。风急呼呼,我和儿子伫立风雨中,等车。远处一个身影渐行渐近,父亲穿着老式中山装,骑着锈旧的自行车,匆匆昌雨而来,是给我送伞的。
回家的路蜿蜒在我脚下,视线渐渐模糊,父亲那伟大光辉的形象清晰印在了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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