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大学毕业20年了,我一直盼望聚会的这一天。
2009年国庆节前夕,接到在城内一所名校工作的同学短信,他转发了班里曾经的活跃分子、福清吴同学的聚会通知:定于10月2日12点,在融城某知名酒店聚会,不见不散。这是我们毕业以来的首次聚会,我心里充满了天真的期待。
为了赴会,为了表达兴奋的好心情,我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头一回主动提出,让妻子陪我购衣,专门到镇上的一家省级品牌专卖店选购夏装,下定决心,第一次买下超200元的T恤。妻子看到我试装的模样,眼前一亮,以难得欣赏的口吻,说:就是它了,不要舍不得了,穿上它,多么神采,多有气质哦。第二天,我又专程来到镇上新街一家上档次的非剪发屋,理了一个很青年的发型。回到家里,妻子调侃地说:男人啊一出门一打扮,风度就有了。我戏谑说:以后,我要多出门,好不好啊?
聚会日子到来了。我们九位莆田籍的同学,在约定的时间里,在莆田临时简易新车站会合,由黄石的吴先生统一购票。
回到阔别已久的融城,原来的模样,再也无处可寻了。我们在新建的气派大桥旁下车,闹不清哪里是北哪里是南?方位模糊了错乱了。肖同学及时拨打组织者吴先生的电话,给大家领路。吴先生驾驶私家车前来,先把五位女同学载去,我们四位男士,按照他指指点点的路线,漫步街头,欣赏曾经无比熟悉而今陌生的新城市。那时的我,右脚骨折尚未痊愈,行动起来有些不便,而兴奋与激动、欣赏与期待交错在心头,一时淡忘了伤痛,仿佛足下生风,健步不差往昔,外人看来,还略显瘸态,但不妨碍我的愉快心情。到达指定酒店,我的脚麻了,整个人也有些劳累了,但同学会面的喜悦气氛,一下子就冲淡了我的疲惫,一阵又一阵的惊喜,让我的身心放松了许多。长乐的陈先生,热情地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热切又激动地问:“老班长,你,你,你,说说,我是谁呀?”“X华,对吧?”我边迟疑边挠首讪笑着答,像一位现场无法回答问题的小学生。很想脱口而出,只是尴尬的说不出来。自嘲地说:你看你看,我不是贵人,却总容易忘记老同学,实在不该啊,抱歉,抱歉了。时光老人,把站在我面前的这位笑容可掬的风趣同学的名字给隐起来,使得我的记忆一时模糊。倒是他的外号,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坦白地说:你的真名实在叫不出来,可你响当当的黑小子外号,肯定忘不了,不会错吧?!我十拿九稳地故作亲昵地拍拍他的肩头,又说:错了吗?“瞧你兴奋的样子,说对了啦!”我们各自哈哈大笑。我们不约而同地坠落在记忆的深处,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别的同学打搅,才罢休。
曾经的我,生性羞涩,而且普通话很糟糕,在大二时,向郑辅导员辞去班长职务。曾经的我,经过多年的磨练,普通话依然没有长进,在市级专项考试中,第二次复试,我仅得81分,离2乙要求只多一分。其他方面,曾经的我已不再,多少发生了变化。曾经有一天,我担心我会忘掉曾经的记忆,而曾经的记忆,怎能轻易掉在曾经的路上,尽管时光已把曾经推开,曾经也已经不再。我眼前的老同学,有的胖了,有的瘦了,有的洋气了,有的依旧朴实,但都不再年轻了。不过,不管容颜、肤色、神态、形体以及装束怎样变化,基本的轮廓还在,当场马上认出来,有些困难,过了一小会儿,镇静一下,记忆再过滤一下,认证一下,多看几眼,在不经意间,轻拍自己的额头,认出是他(她)了。
长乐的张勇先生不减当年,依然发须茂盛,颇具艺术家的气质,个子不高的他,拉起一手漂亮的小提琴,风生水起。他边说着什么,边笑着向我们这边挥手致意,缓步走来,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来,我们彼此紧握双手。我的首句问候语是:“现在,还拉小提琴吗?”“是的,老相好的嘛,能放弃吗?”“从一而终的好男人啊。”我明知这是老土的话题,却也不忍心把它省略了。同学聚会,话题越老土,表明感情越浓,人与人之间越显亲切。缺少这样的话题,感情就疏远多了,也淡了。
全班54人,莆仙籍23人,另有福清本地的,委托培养的长乐籍,还有三位平潭的。其中,长乐籍的共11位,截至目前,大概出现了三三制:三位辞职经商,三位出国,其他几位仍干老本行,据悉,上述的X华,我们习惯上也戏称他为刘德华,已辞职多年,在家乡经销建筑材料,事业红火,那天聚会,他春风满面,开来了一辆超百万的宝马私家车;平潭的三位,分别姓杨、薛、詹,只有杨先生一人赴会,他还是跟从前没有两样,依旧低调沉默寡言,不轻易发表个人见解,郁郁寡欢的,有点落寞。詹先生有事缺席。薛先生改行了高升了,在闽东工作,已是厅级干部了,他事务繁忙,无法抽身相聚。
喝茶聊天的开场白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大家畅所欲言,气氛热烈。与我大学同寝室的许先生,在同一张大圆桌的对面,好象对我说着什么,也对他身旁的同学说着关于我的旧事,由于人声嘈杂,又隔的远些,我听得不太真切,隐隐约约的,不甚分明,不知是坏话还是好话,但谈论的肯定是我过去的某件事情。我们边聊边等,等待姗姗来迟的同学。太久的等待,超过了正常用餐时间,对患低血糖的我来说,那是一种无言的折磨,我受不了,我预感到眼前即将星光点点了,要眼冒金星了。庆幸的是,我预先已经估计到了午餐将被推迟,自带了巧克力之类的糖果。独自享受不雅,我就分发它给坐在周边的同学,之后,自如地放进一粒在嘴里含着,暂解饥饿。此刻,周围相对平静了不少,我终于清晰听到对面许先生说的话:我刚提到XX在当年呀,经常一个人躲在8号楼寝室的上铺,独自偷偷地吃零食,没有分发给别人分享,现在,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吧,要马上分糖果了?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辩解。其实,我的大学,是在苦难中度过的,经常出现有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三餐不继的窘迫。记忆犹深的是,有一回,一位要好的校友,要回家探亲,我请他到我家,带些钱给我,回校后,他只给我10元,当时,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他一本正经地证实后,我非常不好意思,欲哭无泪,羞愧难当,为自己,为我的家。试想,那种情形下,我有吃零食的机会吗?有那个勇气吗?看来,别人有时会把人看花了眼,而误解与偏见有时就这样产生的。我没有去追问,他这番话是不是第一回说出口?如果是,那我的吝啬鬼的形象,大概已在同学心里该牢牢扎根了很久很久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去问个所以然,没有必要去纠正什么,过去的东西就让它过去。
大学毕业后,大家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国别工作与生活,20年后的聚会,不可能每个人都赴会。如果说可以做到“群贤毕至”,那无异于传说中三千年才开一回的优昙婆罗花,是相当罕见的。聚会的重头戏是聚餐,清点人数时,发现出席的竟然只有33位,当地福清的共17位,只出席7位,10位缺席,其中4位分别赴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6位因故未赴会。奇怪的是福清本地的缺席最多,令人费解。加上另邀请了母校的10位老师和校里、系里领导,才开成四桌。席间,敬酒声此起彼伏,心甘忙碌的跑酒族,这一桌跑到那一桌,跑来跑去的,忙得不亦乐乎,彼此的祝福,彼此的关心,滔滔不绝,没完没了的,谈话主题离不开自己的近况以及孩子的成长。我听得多,听得真切,为同学的成绩而高兴,为过去的时光而怀念,为同学的友谊而努力干杯。回到纯真的年代,自我感觉非常好,非常美。
每一个聚会,都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这次聚会,也有美中不足,不是锦上添花,那最难堪的就是,我不小心把面前的饮料碰翻,倒洒在灰白色的裤子上,湿了一大片。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意思去卫生间,况且要把污渍拭去,可能性不大。意想不到的小事,破坏了我的好心情。从未有如此这样的小插曲,一度让我无所适从。我呆坐在那边,心中郁闷不已。还好,室内空调强劲,几分钟功夫,在不知不觉中,裤子的湿处自然风干了,看不出明显的污迹。心里渐渐平复了舒坦了,没有污迹了,清爽起来。我由此领会到,衣服好看与否,就个人来言,在心,不在物,不在牌子的大小。自我感觉好看,就是好看。
此后,我们一致决定弃车步行,结伴前往千米外的母校,重新体验当年清苦又浪漫的大学生活。校门口外,上坡路依旧,两旁新辟的店铺林立,改变了过去的寂寥,变得一片繁华。第一个校门口,就建在原来围墙的路口,适逢国庆放假,门口有两位保安在值班,主要任务是在当时甲型H1N1流感爆发期,用电子体温器对准来访外客脑后耳垂和前额,以检查测量体温,防控甲流。
原先的校门口改建了,壮观了。由于围墙外移,原先的围墙已经拆除。昔日狭小的校园,似乎扩大了许多,新建的高大建筑物一幢接一幢,大学校园的雏形已经具备。踏着校园小路,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琅琅书声在耳畔回响。我们一行,回到当年的食堂、宿舍、教室,指指点点着,一切是那么的熟悉,我们一如毕业前夕,纷纷合影纪念。回国不久的花萍,正幸运赶上聚会,镜头里的她,笑容浅浅,神情款款,不知蕴藏着多少开心甜美的回忆,往昔的矜持少了,本真成熟多了。女友们在侧耳倾听她的莺言莺语,今天一朵花的她,该有多少的见闻、惊喜与秘密让女同学分享?岁月不忍在她的脸上留痕,而青春亮丽却在她浑身上下散发开来。好的际遇,好的景观,好的家庭,好的心情,是如此的魅力非凡,让人不可思议,奔4望5的她,仿佛还是清纯可人的女大学生。
花开花落,景瘦景肥,昔日的时光,已远远离去,再多的留影,都无法挽回。人,还是这些人,而周边的种种,已不复从前。
我们不想让时光停留驻足,我们祈求与时光一同迈步前行。
2010.2.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