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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房登记 文/高寒
 

钱主任最近有些烦。天气热只是一小点因素,生活太单调才是实际原因。每日里上班回家,吃饭扯闲,三点一线都成不了,只有两点。这哪是他这堂堂大主任的生活内容?你可别小看了这不大的单位,虽说管不了几个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副处级。老钱上任两年,大事没有小事平安,这就是政绩。这年头讲究的是什么?开拓精神不要讲,能守成不败家,就是个人物了。而我们的钱主任,恰恰是——至少这两年是这样的守成之才。    

单位事儿不多,工资由市里财政拨款,不必老钱伤脑筋。上班时间开门几件事,玩儿似的就打发过去了。这一天,一上班秘书小沈就递过一份表格来,说是上面刚传真过来的。钱主任低头一看《职工住房登记表》。心说,这又搞什么名堂来了,上面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下面的人?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地问,“别的没说什么?”    

“还有一份填表说明。特别强调是有私房、参加过房改、在单位的地皮上砌私房的,要详细的填写。双职工家庭还必须到配偶所在单位加盖公章;单身汉可以不填,个人在社会上买的商品房也可以不填。”    

老钱点点头,官场多年,什么事他猜也能猜个大概。这大约是又一次清退公房的前兆。这种事从来是雷声大,雨声小。清房谈何容易。上一次看到一份内参,说市里结合纪委成立清房小组,召开第一百八十三次会议。一百八十三次,这么难办吗?他微笑了一下,对小沈说,“登记表复印一下,人手一份,其它材料给我留下。出通知:下午三点钟全体职工会。”    

小沈领命而去。钱主任就和另一位副主任王成林及办公室主任老孙碰碰头,说了这登记表的事。要说这单位出地皮砌私房的事儿,老钱和王成林都不太清楚,他们都是近两年调过来的。清楚的只有老孙。老孙是单位的三朝元老,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人老实、本份,就是气量太小,一辈子没有坐到当家人的位置上,心里总是不平衡。据说老钱之前的刘主任的离任和老孙的不合作有很大的关系。老钱心里明白这一点,所以有事请教他一下,无非是说话时口气温和一些罢了。他也总是认真负责。钱主任有时遇到得罪人不讨好的事,往往也要他出面,“你们找孙主任就行了。”而这位常常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钱主任暗地里只是笑笑,有这样一位下属,对于他来说,倒也并非坏事。    

钱主任把事情说了一下。老孙立即就说了,“汪林、陈子强、许世杰、秦万财、刘晓琪在单位的地皮上砌房的。汪、陈、许三人一共得二处地皮,秦万财是二间,刘晓琪是一间,当时是分给陈永年的,夏平参加了他男人单位的房改,李芹自己买了商品房,别的不提就罢了。”    

钱主任多少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前些年,郊区的地皮不值钱。双职工家庭单位分了房,衣食无忧,没人想伸手;单职工家庭单位不分房,一间单身宿舍子女家属一起住,不得不想办法自己砌私房,就要了地皮——单位当然尽量方便了。哪知道,随着国家政策的开放、经济的发展,城郊的地皮也炒得火热,最高时竞达十万元一间。这一下,众人哗然,人人都想伸手。然而晚矣,相关的政策出台,土地统一管理,有偿使用费一次就得几万元,再加上别的费用,再拿下来,也没什么油水了。    

“这拿地皮砌房子的都是单职工、老职工,怎么刘晓琪双职工也要了?”钱主任就是这样的精明,问题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陈永年精明罢,他要的地皮给了刘晓东——我们单位凭什么给刘晓东地皮?不看陈永年的面子,别说刘晓东、刘晓西也不行的。”老孙悻悻的说。他年轻时来单位,如今两鬓斑白了,说到资格,谁有他孙子明的资格老?然而说到房基地皮,他就气不顺,当年很好的地皮随他挑,可他好中选好,没想到犹豫不定、不留神就滑了边,反倒是后生小子的陈永年得了便宜。    

钱主任点点头,说,“好吧,那我们就先到这里,下午把大家召集起来,把表格发下去,让大家先填吧。”    

老孙点头称是,慢慢地离开了主任办公室。王成林迟疑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他心里有个疙瘩。几年前,他在另一个单位时,也曾要了一间地皮,给了他的老丈人。这次的住房登记,不知老钱是个什么态度,也不知上面是个什么意思,先等几天再说吧。    

     

钱主任怎么想的?他自己眼下也还没有定论。他所以问到刘晓琪,其实是下意识的,话一出口,自己就警觉了,好在别人并未留意。钱主任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留意起刘晓琪来的,并且心心念念,大有一天不见没着没落的感觉。说来可笑,钱主任今年五十有二,对于男女之情,那是曾经沧海。一个手下下属,还用得着那样的牵挂吗?再说了,刘晓琪也不是那种抢眼的女人,只不过还算清丽宜人。她的衣饰、色彩,正统而有品位,不言不语间就显示出端庄华贵的气派;刘晓琪从不穿廉价的大路货,落于流俗的花花草草,她从来是不屑一顾的。她的品味明显的高于她身边的同事,更是钱主任的老妻所不能比拟的。刘晓琪性格内向拘谨,生活固定刻板,少言寡语,就这么个人,说不清、道不明,每次她从眼前走过,钱主任都觉得眼前一亮。老钱暗笑自己是春心萌动了。    

不过老钱心里还是有底的:刘晓琪不是一般普通的下属,可以随便的开玩笑。她的老公陈永年正是从这里出去的,现在本系统的另一个单位做领导,肩膀和老钱一样高,局里开会也不时的碰头。只是年龄上比老钱小了十多岁,是一个迂腐气十足的书呆子。这样的一个人,平时不称兄弟也称朋友了。朋友妻不可戏,这话是要听的。不过老钱也知道一点,那就是刘晓琪很寂寞——女人大多是耐不住寂寞的。她寂寞就给老钱留下了余地。再说千金难买愿意,如果刘本人愿意,那可就不关他的事儿了,-——只能说明他老钱有魅力。    

这么一想,钱主任的心就痒痒起来。不时地想去招惹一下刘晓琪,有过几次艳遇的钱主任,是深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的,女人需要水磨功夫,功夫到了,事儿也就成了。老钱在不动声色中,调换了刘晓琪的工作。平时他说话风趣、玩笑很多,说说笑笑间,让一向沉默寡言的刘晓琪也开朗了许多。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老钱就觉得自个儿的心热起来。那一天中午多喝了几杯,酒盖住了脸,刚好财务科也没别的人,老钱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想伸手拉一下刘晓琪。没想到刘晓琪惊吓得跳起来,直跑到办公桌的对面,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钱主任,你别吓我、我,我胆小。”看到刘晓琪惊慌失措的样子,老钱酒醒了不少,他心里叹了口气,暗怪自己操之过急。不过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口头上打掩饰:“胆小,你当我是大灰狼吗?”故意倒在沙发上,一会儿就呼声响起。    

那个下午的事,让老钱谨慎起来。刘晓琪真的那样清纯似水吗?老钱才不相信呢。不过,他告诫自己,不可以操之过急,更不可以轻举妄动。    

     

碰头会后,这个上午也就没什么事儿了。下班前的时间也只是空闲,那么下属们同事间打打扑克,打打麻将也就不算什么事了。不过老钱有一点绝对拧得清,那就是上班时间不允许赌钱。而且即使是不赌钱,自己也从不伸手。他可以微笑着看下属们打牌,在关键时刻也会指点一、二招,甚而故意反向指挥,放一个苍蝇出去,引得大家伙儿一个劲的哄笑,那时候的气氛才是亲如一家,一团和气。下班了,偶尔他也会伙同几个人,留下来吃苍蝇,谁输谁做东,一起去大门外的那家小吃部,来几瓶啤酒,点几个小菜,喝个尽欢。作为单位的“代一号”,他老钱开了口,大伙儿都是给面子的。老实说,这年头谁还缺那一口酒喝?老钱的高血脂、高血压、脂肪肝,可不都是吃喝出来的毛病?难得的是那气氛,——钱主任喜欢热闹。    

但就这么个热闹人,偏偏住在热闹不起来的郊区,歌舞团没法来,歌舞厅没法建,再说老钱原是乡屯里人,再加上年纪也大了一些,唱歌不行,跳舞不会,那么要热闹也就无从热闹起。二年了,熟悉了人和事,钱主任的说话风趣,已经人人皆知,大家伙儿也就逐步适应了他那带点“色”、带点“黄”的玩笑话和荤段子。那一年市长铛啷入狱,检察院、法院一起诉,一取证,得!光情妇从大到小就有一百多。老钱借题发挥说,“那市长小蜜一百多,那我县处级就该有二、三十个吧,亏,亏大了。”    

因为他这样的说话,众人听得也多,除了抱以微笑,谁也不以为意。只有刘晓琪鼻子里冷哼一声:“言为心声呢”。不过她也只是背后说说罢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经过几个弯子,转到钱主任耳中时,老钱非但没有怪罪她,反而青眼有加了呢。    

     

“看报纸呢?主任。”随着话声飘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不用抬头,老钱也知道那是夏平。单位的妇女主任。夏平称钱主任从来不带姓氏,就直透着一股亲热和近乎。她帮钱主任倒上开水后,就站在办公桌面前,笑咪咪地说,“主任,最近可闲了,晚上搓一把吧?”    

老钱开颜一笑,夏平的可爱之处就在这里。她永远是这么知情识趣,永远是这么善解人意:你冷清了,她会赶着你说些趣闻笑话,给你解闷;你无聊了,她自会出面找几个人,组织一桌牌局,晚饭后来个四将,子夜时分散场,真是爽快。依老钱的技术,基本上不败,再不济时,也能保本——钱的事,老钱不太在意,赚着一玩嘛。    

“没事就,晚上再说吧。”老钱笑笑,“你又想出血了?”    

“哎哟,怎么说我出血?没准是主任你呢,我今天是要收回成本的,我现在手气回来了,上次我钩鱼呢。”    

“那好吧,我等着你来报仇雪恨。”钱主任也笑着看夏平。这女人常常给他带来好心情。夏平和钱主任是同辈人,什么话都说得,什么玩笑都开得,荤的素的无所谓,拉拉手也不算什么。许多时候,钱主任就觉得夏平在暗示着他什么。如果他愿意,似乎不必费什么心神,就可以拥有再一次的艳遇。另外,钱主任的老妻和夏平处得很好,一团火似的。这女人的丈夫在城里工作,参加了房改,所以每个周末都回家。周一上班,城里的小商品、小零食,一样一样的总要带几件给钱家;甚至于钱家一家几口的生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总也不忘添个菜,买个蛋糕什么的。钱夫人不识多少字,近于文盲,又来自乡屯里,爱小是有一些的,所以总喜欢得什么似的。老钱也不吭声。老钱对她没什么兴趣。不是别的,钱夫人比老钱还大两岁,是老得不成样子了,夏平也年轻不到那儿去,老妻是不注意收拾打扮,而夏平打扮得太过花草,时髦衣衫是不少,只是透着股俗气劲,令钱主任不敢恭维:还不如老妻的本质、自然好。    

生活单调乏味才是产生外遇的原因。老钱很赞成这句话。他本人不是这样吗?不过想要有人来调剂你的生活,也不是刚好就有个人站在那儿等着的。工作呢基本上不与外人接触,单位里只有三四个女的,门口那个杂货店的老板娘和食堂里的女临工,倒是时常对他瞟瞟媚眼,可他只觉得好笑:什么玩艺儿,没一个能捧得上桌子的。    

有一天,老钱的手机收到朋友发来的短信息说,男人好运气:升官发财死老婆。禁不住放声大笑。那老婆年纪也老,生儿育女的任务早已完成,不死怎么的?他也记不清从哪本书上看过的,说离婚尚且要瞻养费,包二奶也要二地开伙食,而死了老婆呢,却可以得一大笔奠仪费,又可迎娶新人上门,哪有这运气?不过老钱还是很善心的。他的老妻是他的结发妻子,年轻时一起走过来,生养的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只要她不讨厌惹事(她早就不惹事了,对老钱过去的艳遇,她可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吗?),老了打伙伴,知疼知热的还不错。外面的女人只可玩玩,不可当真。俗话说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嘛。    

     

下午开职工会发表格。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哪知道当场就吵了起来。为啥?为房子。原来几年前单位砌宿舍楼,当时有地皮的人就吃了亏:二十多年、三十多年工龄的老同志,住了单身汉一样的房子,所以现在一登记,谁都不愿意填私房。    

老钱敲敲桌子说:“还只是填一张表,实事求是嘛。”    

犟脾气的许世杰当时就蹦了起来,“地皮、地皮,当时你们大伙儿为什么不要?你们没脑子!那么多地皮被外人要去了,你们搬石头砸天去!我的房基是我争取来的。是你们不要,是你孙子明贪心不足,我才拣的便宜!”    

这话引起了几个要地皮的人的同感,都说,“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了,难道还要再吃第二次吗?没个又打又罚的吧?”许世杰脸红脖子粗的说,“这样的道理我想不通,你们不吭声,我坐局长办公室去,让他给我解释。”    

老钱皱皱眉头。这倔老头,仗着再有几年就退休了,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老钱平时也是尽量不去惹他。一个下属和领导拍桌子,怎么说也是没有领导艺术,一旦年轻人争相仿效,那他还做什么领导?真是家无宁日了。想到这里,老钱递根烟过去说,“老许,怎么快六十的人了,还是这么火爆脾气?你听我说,这是属于自查自纠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针对县处级以上的干部的。老百姓想多占几处房子,占得到吗?就算这是日后清房的依据,那又怎么样?具体问题还得具体对待呢。我们单位还有一部分自主权呢。单位多出来的房子,不给你们住,白放着,还赶了你们出去?天下也没这个理儿呀,再说住房改革的事,政策还没有落实到郊区,你想想,能有多大的事儿?”    

许世杰说:“我不管多大的事儿,我也知道许多的事关键在单位。你们不要生红眼病,自己没得到,看着别人心里难受。反正我不填。”    

钱主任亲切地拍拍老许的肩头,“这倔老头子,脑子转不过弯来。回去好好地想想再填,反正有二天时间,周五前交上来就行了。”然后转过头去问王成林和孙子明,“王主任和老孙有什么事要说?”在二人摇头后,就宣布散会。他不想让这老头当作大家伙儿的面蹦达。这一天许世杰大约也有事,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后,他也未多说,就起身走开了。    

老钱想想倒有点不放心起来。他打电话给局里找负责填表解释的王处长,想问个仔细。    

王处长说,“这只是登记,没别的意思。”    

老钱探探口风说,“会不会是以后要清房、退房,或是房改什么的?”    

“这个不好说,老钱。”王处长真是不亏搞政工的,滴水不漏,“我们只能按上面的要求来办,不必多加猜测,什么事都是可能的,也可能什么事也没有。”    

老钱在心里骂了声滑头,也不在意,只说,“那么我们认真填就是了,周五交上去不迟吧?”“不迟。”对方又说了二句客气话,比如来城内找他玩什么的,就放下了话筒。老钱搁下电话,才看到刘晓琪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有事吗?”    

“钱主任,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声,那间地皮,当初给我家的那间地皮,早就不在我的手中了,是以前刘主任同意,我退回给单位,单位再安排给我哥的。这间地皮和我没关系的。”    

老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照实填就是了。”刘晓琪点头转身离开,看着她的后背,老钱心中忽地涌起一种柔柔的、湿湿的感觉,“晓琪!”    

“嗯?”刘晓琪转过身来。    

“永年回来了没有?”    

“没有,有事儿吗?”    

“等他回来再说吧。”老钱说。刘晓琪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自从那个下午,被钱主任吓了一跳后,刘晓琪有段时间一直不敢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老钱面前。其实刘晓琪只是不喜欢钱主任说话的方式,她倒没有什么成见。她是那种传统的、固板的女人,生性又怯懦胆小,跟单位的同事也少有接触。丈夫在外单位寄宿,儿子在城内寄读,她一个人安分守纪过日子。去丈夫单位时,人家当然也众星捧月似地待她,不过在这里她是绝对的低调。钱主任不知道,刘晓琪被那个下午的事吓得心惊肉跳,当然也不知道刘晓琪在心里不知骂了他几遍几十遍该死。    

刘晓琪不想得罪钱主任。如果两不相扰,平安过日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事。钱是单位的头头,要和一个下属作对,让你穿紧脚鞋,那日子可就没那么安逸了。不过刘晓琪仔细想过,她倒也并不惧怕他。别说陈永年是在外面做领导干部的,就是一介草民,一个普通工人,也足可以保护他的妻子不受伤害。现在必竟是法制社会,共产党的天下,不是他钱某人可以只手撑天的时候。她犹豫的是,本来没有什么事,一旦惊起众人来,众口莫一,于她自己名声有碍,于永年也是面上无光。永年本来也想把她调到一起去的,可她想着永年年轻,现在的单位未必可以一直干到退休,另一方面,刘晓琪也是真的心疼丈夫。夫妻俩同在一个单位,丈夫多少总要受些委屈。再说,永年是从这里出去的,过个几年,不是没有可能重回老家的。如果那样的话,永年回来,成见在胸,和众人都不好相处。所以想来想去,刘晓琪竟没事人似的,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见了面还点个头,偶尔早起上班也问个好,但仅此而已了。她绝不一个人从他面前经过,她得杜绝一切可能的潜在危险;她不能让他产生错觉抱有幻想。这样过了二三个月,刘晓琪松了口气,调侃自己: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然而有一天早上无意间的一瞥,使刘晓琪心中一紧。原来单位有二幢宿舍楼,刘晓琪和钱主任的那一幢刚好对面。那个早上,刘晓琪无意中感受到了一个成年男人柔情的、关心无限的目光,可不是他是谁?刘晓琪心中一颤,转身回家,关上房门。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刘晓琪时时感受到这目光的注视。不过钱主任再没有过令她不安的举动,钱主任对她的关怀和体贴都是放在明处的,那完全是一个单位领导对下属的关心,是对朋友加兄弟的永年的家属的关照,是一个大伯对小弟妹的关心,是堂而皇之的。于是刘晓琪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也许那一次不过是钱主任酒后失态,那说明不了什么,她不必当真计较,总之,她刘晓琪不必枉做小人。于是她放下心来。甚至于想,即使是那双眼睛里含有别的内容,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那么每天有一柔情的目光注视着你,那也不失为一件很温馨的事吧?这样一想,她也就真的放松下来,她在老钱面前,也变得随和自然起来。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钱主任穿起短袖衫,指示老妻去开门。“哪个啊?”    

门外夏平端着两只小纸箱在笑,“我把棒冰和饮料拿来,一会儿搓牌时好喝。”    

“哎呀,又买这个干嘛,开水还不是一样喝?我们老钱有好茶呢。”    

“茶哪好喝,这天这么热。”夏平说,一边帮忙把东西往冰箱里放,“这个天还是喝这个实惠。”    

“又要你花钱。”钱夫人说,夏平故意瞪大眼睛,“怎么我花钱?今儿还不知谁请客呢,不过好人我是第一个了。”    

“都说好了?”钱主任问,他是指打麻将的人。夏平“嗯”了一声,敲门声又起,“可不是来了。”小沈,孙主任,还有汪林是来看牌的,于是大伙动手搬桌子,砌牌,摘庄。    

夏平永远是牌桌上的活跃分子。她手上打牌,嘴上也不闲着,她总是把握着谈话的主动权。这不,她又提起上午住房登记的事,“这老许真是越老越不成话,他就邪,嗨,没办法。”    

老钱不动声色,听夏平发议论。小沈说,“我这样的单身汉是不用填了,象夏平这样的呢?”    

“关我什么事?”夏平撇撇嘴,“你少乱说,我不跟你一样的住单身汉宿舍。”    

“你算什么单身汉,你不是参加了你老公单位的房改了吗?”汪林说。    

“我,我又没要我们单位贴钱,算什么房改?”夏平嘴硬。    

“怎么不算房改,上面规定夫妻俩只有一方可以参加房改的,你就不能再动别的心思。”老孙说。夏平不悦地说,“我想什么心思?看你这话说的!”    

老钱笑了一笑,这老孙就是不讨人喜,他也不自知。乡下有句俗语说,刀扛在肩膀上杀人,老孙是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点处事之道都没学上。小沈的家属不在此地,他只住了一间单身宿舍,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干系,只是细心地算着手中的牌,钱夫人坐在小沈旁边看牌,这时插嘴问,“什么房子事?”    

夏平慢慢地给她解释,她听后说,“也真是,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不太……” 一句话未说完,就被钱主任冷着脸打断,“说什么呢,单位的事你少掺和。”夏平忙不迭地说,“这有什么呢,主任。你也小心太过了,我们不过是就事论事,议论了玩的。”    

夏平说,“其实有些事我们不说,你们还真的不清楚,像刘晓琪,什么好事都有她的份,我仔细想过,从她来上班开始,好事一样都没拉下,一间房基几万块哟,双职工谁想得到的事?”    

汪林笑,“只怪你笨,你没人家脑子管用。”    

夏平也承认,“是没人家聪明能干,不然我还像现在这样,早是大款了。”    

老钱微微一笑,心想,你没人家脑筋灵活,就红眼病了?不过这也是大多数人的通病。多数人代表的不一定正确,但却是不容拂逆的。做为单位的领头人,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    

这一晚大家尽兴而散。算起来,老钱赢了七十多,小沈输了不到十块钱,老孙也赢了四十多,夏平是大输家。大家散场时,钱主任心中一动,已经有很多次了,总是夏平在输,她也好似并不在意。说到钱,必竟大多数人还是在意的,夏平也不过是一个双职工家庭而已。她想什么?钱主任倒从未想过这一点,今天这一想,心中倒不由得一愣神。    

     

第二天登记表已经开始有人往上交了,看看没什么问题,也就可以盖个公章,放到一边去了,然而当老许他们几个的表格交上来时,老钱的心里有些不快起来。这几位老家伙怕日后吃亏,都不肯填自己曾要了单位的房基的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大家有目共睹,哪里瞒得下?再一个刘晓琪的表格上也是什么都没填,这不明显的点眼药的事吗?    

对于刘晓琪,老钱还是有足够的耐心的。他给她解释,“你小舅的房基,我们单位怎么会给?自然是看在你家永年的份上了。可不就像他们说的,别说刘晓东了,刘晓西也不行的。”    

“那你说该怎么填?钱主任。”遇到和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刘晓琪也是据理力争,“你要我把我哥的房子写到我的名下,这不明摆着侵权吗?我已经说了,那房基是刘主任同意转户,单位的公章盖给人家,房产证、土地使用证,可都是人家的名字,我凭什么写到我的名下来?”    

“可是我问了一下,房基转户的事,单位的人可都不知道呢。”    

“领导决策下的事,其他人怎么会知道?比如我,怎能知道你们的事?”    

“老孙不是普通工人,他也不知道。”    

“他那时是领导班子成员吗?”    

“晓琪,你这地皮的事,我征求了一下他们的意见,很可能当时刘主任倔不过你家永年的面子,又怕别人起讧,所以就盖了公章别人也不知道。”钱主任半认真地说。    

刘晓琪也认真起来:“钱主任,不管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单位的公章是有法律效力的,也不管刘主任是在什么心态下做的决定,他都是一任法人代表。你不是想全盘否认刘主任的决定,来一个拨乱反正吧?”    

这话已经很硬很重了。钱主任心中打了个愣,这小女子还真有她的道理呢。她的身后现站着位名师指点着呢,还是——她不会是恃宠而骄吧?这么一联想,他就给自己找台阶下,“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先放这儿吧,等研究一下再说了。”心中非常地不快,却还是给了她一个很温暖的笑脸。    

刘晓琪本来是冷着脸的。显然她还不会做假,她没想到钱主任如此大度,心中觉得歉意,也就报以一笑。这一笑一天乌云消散,立即春风暖人,老钱心中一喜,抓住刘晓琪放在办公桌上的左手,“傻丫头,一点小事就急,翻脸不认人了?”    

老钱的口气是又娇惯又疼爱的,刘晓琪大吃一惊,满脸涨红,抽手而出,“你,你又吓我了。”声音似嗔似娇,但让钱主任觉得有说不出的可爱之处。虽然这个上午没有什么实则性的进展,但让钱主任有了一份好心情。    

     

好心情到下午嘎然而止。原因是许世杰又来找事,和秦万财等到几个人存心打擂台来了。在钱主任到办公室之先,已经和老孙吵得叮叮咚咚的了。老钱进来时,秦万财正对着孙子明脸红脖子粗的吼,“我不和你说,你这种说法服不了我,你又不是主任,你说了不算,我和钱主任说。”    

老钱皱皱眉头,然而很快又舒展了。他对孙子明还是比较满意的,老孙不计个人得失,冲锋在前,替他挡了不少事。象今天老家伙们吵过一场,强弩之末,气势已衰,只要好言劝慰几句就可收场。他心中有些歉意,也有些怜悯地看了孙子明一眼,“老孙,你息息去吧,这里我在。”    

那几个人都争着说话,老钱笑着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我午睡刚醒,还没醒透,你们吵得我头嗡嗡的。” 一边打开抽屉,拿出烟来每人散一支,又拿起水瓶准备给他们倒水,汪林接了过去,。老钱坐了下来问,“怎么心里上火——中午喝了几杯?”    

许世杰笑笑,“那能不喝?一瓶酒三顿,净光。”    

“那你是拿我醒酒来了?”老钱说。    

大伙儿都笑起来,气氛已经缓和得多了,老钱耐心地听他们叙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他们倾诉内心的不平,最后他诚恳地表示理解他们的心情,体谅他们的难处,再最后他表示将他们的实际情况考虑在内,报到上面去,并尽可能的对他们照顾一些,“必竟是有二、三十年工龄的老同志嘛,还不该照顾一些吗?”钱主任很诚恳,确是切身处地的为老同志着想,这让几位老同志很感动,他们也表示:如果单位实在有难处,他们也体谅单位的难处,钱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样的体贴下属的领导,他们还不信任吗?最后秦万财还说,“这才是主任呢,象孙子明那说法,谁服他?”    

老钱看着他们离去,心中对自己的驭人之术,也欣赏地笑笑,这就是领导才能,这就是用人的手腕。二年前,老钱初来时,这里也是风不平,浪不静,现在怎么样?难怪钱主任踌躇满志呢。    

     

“嘀铃铃……”电话铃响起,钱主任提起电话,“喂”了一声,立即笑容满面。“哎,我是向东,你好,你好陆局长”原来是副局长陆明。他和老钱私交很好,一向称兄道弟,有事是很关照的。    

“最近怎么样?”    

“还好,怎么也不下来走走?叫兄弟悬望。”老钱笑着说,他说的倒也不是虚,他和老陆的关系特铁,来了之后,二杯酒,几包烟,一桌牌,兄弟尽欢。    

“你以为我不想下去?这天这么热,等等吧。”陆副局长打了个哈哈,口气忽地变得正式起来,“我说老钱,有件事我先给你透个风。最近局里有意要动一动你们下面的领导班子,你工作做得要主动一些细一些。”    

“是。”老钱心中一喜,“可能动到我吗?”    

“还说不好。党委会还没有开,但下面这几个单位的头头脑脑们,要调整、要搭配、要交流、要动一动是肯定的。我们把工作做细一些,有备无患嘛。”    

“您说的是,陆局长。有件事我想问问。这住房登记后边没什么动作吧?”    

“这个我也说不好。估计有两个可能吧, 一是清退公房,这主要是针对参加了房改,又占了公房的,这一类要清退。不退的房租要提,另一个可能呢,也许是作为房改的依据吧——让县城以下的市直单位的职工参加房改,财政上贴一部分钱,风声一直都有,也有可能成真吧。”    

“这样的话倒是件好事,让我们在城里有个后方基地,假日里兄弟们多聚聚,哪儿有呢?只是财政上有那么多的钱吗?”    

“那就不是你我操心的事儿了,让市长发愁去吧。好了,就到这里吧。我今天先给你通个气,一切都忍耐一些,人和好一些,才是最主要的。”    

“我知道。谢谢你,兄弟心里很感激啊,”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放下了电话。心里打了个愣愣:老陆说的,也只是他个人的看法,不过也不能说没他的道理。看来,这住房登记表要好好地把一下关了。清房不算什么,房租高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上面有红头文件就好说。怕的是一旦真的参加房改,那可不是几百、几千元的事,那是几万元的差价,一旦搞不定,可不是自找麻烦,现在的人有什么高素质,打破头的日子也有呢。可不能给以后留下后患来。    

老陆也说了,局机关下属的几个副处级单位领导班子要调整,人和是第一位,小人是得罪不起的,老钱吃过这苦头的。现在这单位里人大多不知道老钱的过去,更不知道钱主任曾经的辉煌。钱主任二年前在一个很不错的单位做一把手,那火热的劲头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因为手中有钱,市、局每一级领导都和他共得头熟;连那里地方上的一群混混儿、浮头鱼,也都尊老钱一声大哥,小蜜儿嘛,也还是有一、二个的;当然这些都要用钱。有一年亏空太大,这钱当然也不全是他拿起来的,但确实是从他手里花掉的,于是人们造反了,在原单位存不了身,只好动动窝子。幸而那群哥们还义气,他动了窝子,没降级,还给他升级的机会,这才来了这里。    

尽管嘴上不承认,钱向东在心里还是感叹自己栽了跟头。他的领导才能用人艺术,在本系统还是小有名气的。到了那个风生水起的单位,也不过一、二年的时间,都会抚它个风平浪静。那一次跟头跌在与人不和上,众怒难犯,他也太张狂了一些。回过头来总结教训,其实大事小事都是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人和才是实在事。确定了大方向,和所有的人打成一片,什么玩笑都能开,什么人都交朋友;栽花不栽刺,栽刺扎自己。在喜好上他也收敛了许多,比如麻将、比如扑克;同时他也告诫他的老太婆少惹事。二年的时间,他终于抚平了一切。二年,他终于可以抛开过去的阴影,去掉“代”字,拨乱反正了。    

钱主任笑了一笑,对于填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主任。”照例是香水味先飘过来“主任?”    

“嗯?”有一刻老钱神思恍惚,“是你啊,什么事?”    

“那房改房一定得填上吗?”    

“按规定必须写。”    

“不写不行吗?我们这边又没贴我什么的,”夏平说,“主任,我还是想住这里,不管它日后怎么变动,我想就住在我们大院里了。”    

“城里不好吗?”老钱亲切地问。他和夏平一向处得客气,老钱过去吃过苦头,所以最初对于讨好他的人心里总有一种戒备。然而日子久了,他觉得对夏平不需要提防。夏平是有些嘴尖毛长,有好处就想上,不过人还热心,他们已经不完全是上下级关系,也可以说是朋友了吧?稍一凝神,想起老妻在他耳边吹过的风,也就明白了。原来夏平的女儿已经到了婚嫁年龄,夏平想把里城的房改房给女儿做嫁妆,所以她也不想填表。老钱摇摇头,“你啊,操心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得了那么多?一把岁数了,用得着委屈自己?”    

“不管又哪行?不是想让孩子过得好些吗?”夏平苦着脸,“我只求主任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就好了。”    

钱主任莞尔一笑。前两天他还犯嘀咕呢,这一下水落石出。不过想让女儿嫁得好一些,用这法子怕是不行。老钱话到嘴边又打个愣停住了。他拍拍夏平的肩膀“我当然体谅你了。不过你也得体谅我啊,你听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尽可能的做好事,若是做不了呢,你可也不能怪我。”    

“那是,我怎么能让主任你为难呢?”夏平感激的说,忽地转过头看看四周,神秘地对钱主任说,“主任,你可不能偏心眼儿,就针对我们这些小人物。我听说王主任也有一间地皮呢。他若不写,只写我们可是不公呢。”    

“是吗?”老钱点点头,难怪许世杰秦万财话里有话呢,原来如此。他问,“这话是实吗?老孙知道吗?”    

夏平点点头,钱主任说那就好。老钱可不想得罪王成林,一个单位的正副手凡事都应该容让,不便为一点小事开罪于他。不过老孙既然知道事情就好办得多了。说完了事的夏平还不急着走,又粘粘乎乎地说了一些小事,小新闻什么的,钱主任笑了下,心说,这热乎劲怎么不放到那一位身上去,不由自主地眼光就向斜对面的财务科瞟去。    

这个下午来上班的刘晓琪,一直搭拉着眼皮,除了看报纸,就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她见了钱主任怎么也自然不起来,自觉得整个面部表情都僵硬了。她觉得有点委屈,有点想掉泪,又有点想撒泼,可是这委屈向谁发泄?丈夫在外地,夫妻俩聚少离多,见了面总是亲亲热热,谁都不愿意提及扫兴的事。刘晓琪心中的酸楚,还因为那一屡柔情万千的目光,不是丈夫递过来的。要说呢,刘晓琪真的很孤单寂寞,事业单位本来事儿不多,财务上的事也就一、二天就可做好帐,若是真的忙起来还好说,她就不会整夜的失眠了。她其实很希望有个朋友,说说话儿解解寂寞,但是她不打麻将不打扑克,首先把自己给禁住了。钱主任的意图,她心里明镜似的。如果说以前她可以装傻,当着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今天这样的事儿,让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是个老实女子,没有过红杏出墙的意愿,也没当众撒泼的勇气。只是在家中发狠、乱骂老钱该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我的一家人安安乐乐,丈夫柔情似水,儿子出类拨萃,我还想什么呢?你凭什么用那种看待风尘女子的眼光来看我,你这该死的,你该死。    

她开始频繁地和丈夫通电话。上午打过,中午又打,晚上还准备打。她试探着看他想不想调动工作,调他或者调她都行。然而永年只是说,“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怎么了?”    

“没事,我想你了,”刘晓琪忽地觉得很泄气,只好如此回答。    

“周五不就见了?这样吧,周五我到你那里,你想要什么,我带回去!”显然丈夫在哄她。刘晓琪叹了口气,说,:“什么都不想要,把你带回来就行。”    

话筒里传来丈夫爽朗的大笑声,他以为妻子也变得风趣起来。    

     

登记表已经全部收齐。钱主任和王成林,孙子明准备开会敲定。没有争议的很快通过,有争议的留在了最后。因为有陆局长的电话,老钱心中有底。为免得日后的麻烦,这次登记表绝不能含糊。因为不但有孙子明的记忆,还有事实摆在眼前。所以老钱的意思,只要他们三人在场,不管当事人填没填写都没关系,他们都给填上,然后盖上公章。表上有一栏明白的说要单位意见,他们是最后把关的嘛。所以一切都很顺利,秦万财、许世杰、王林、陈子强,一间就是一间,二处就二处,照填不误。刘晓琪也填上,夏平也填上,这才显得一个当家人的大公无私。不是吗?是就是,非就非。不过王主任到最后也没说出自己曾要过一间地皮的事(尽管那是在外单位要的,不过那还是在本系统之内),老钱的意思,若是王主任可以不填,那么陈永年调出去的人,刘晓琪自然也可以不填了——可这怎么行呢,所以他提议地看了老孙一眼,但这一次老孙低着头,半天不吭一声。老钱知道老孙的心理,他不想得罪王主任嘛,老钱笑了一笑,心说,你倒长见识了?也不以为意,说,“王主任,下午几个老同志在这里吵得叮叮咚咚的,你也知道了,他们可是一口咬定了你,说你和他们一样也要了房基呢,有这事吗?”    

“哦,有这事,”王成林爽快地说,“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呢,我来填吧。”说着他拿起笔在自己的那份表上填写上,没有一句废话。不过老钱还是敏感地觉得了他心里的不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吧,没有多少事能让人人都高兴的。    

这样登记表的事也就全部搞好,至于双职工家庭盖章的事,明天安排小沈和老孙跑一趟就是,后天是周五了,让小沈送局里去就好了。    

     

一个月后。    

清退公房的事,提高房租的事,没有任何消息。市政府有意让县城以下的市直单位参加房改的风也吹了过去。听说是因为财政上没有钱,所以只好暂时搁置了。    

“老钱,这二年你干得很不错,也很辛苦。但是因为你的年纪偏大了一些,上面的要求,要年轻、有文凭、有职称,要让年轻的同志上,所以这一次领导班子调整就没有动到你,王成林将和陈永年对调,陈永年来这里主持工作,你协助他工作。年轻人嘛,还是需要老将们扶上马送一程的。”这是局长陈志雄在职工会前和老钱个别谈话。尤如一盆凉水浇下,一时之间,老钱不知如何答对。    

“不要有什么想不开的,老钱。”才三十六岁年轻局长拍拍老钱的肩头,“年岁不饶人哪。”    

“是啊,年岁不饶人,年轻多好。”终于老钱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那今天局长是送陈永年来上任的?“    

“是这样,顺便来看看你们这些老同志。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一说,谈一谈。”陈局长一副准备结束谈话的样子,老钱识趣地起身告辞。    

回到办公室,老钱心中非常的不快,他从未想到过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他的脸色有些僵硬,心里有些发冷,他不便于在人前表示他的心烦。他吩咐小沈出通知,准备开职工会。王成林副主任正在收拾东西,因为平级调动,离家还近了,所以他的表现无所谓,堆放着书本的办公桌上,有一张职工住房登记表,落入钱主任的眼帘。蓦然,好似一记响亮的耳光闪过,老钱觉得脸上一阵发热,他暗骂了自己一句糊涂,为谁辛苦为谁甜?一时间宛如吃了一个苍蝇似的,难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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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录入:高寒    责任编辑:胡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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