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飞是我离开学校,走上社会后遇到的第一个异性。哦,说遇到是不确切的,用他的话说,“我们曾经同行过一段路。”当时,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一直到生命的尽头,然而最后却分手了。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论长相英俊潇洒,论性格热情奔放。他文雅的仪表和雄心勃勃的言谈,很快就占据了一个少女的心。他对我很坦诚,认识不久他就对我说,他的理想是做一名作家,一个象列夫.托尔斯泰那样著名的、超国界的作家。我被他的雄心所感染,我崇拜他,真的!因为我知道自己太平常,没有雄心壮志,所以对有远大理想的人,总是有一种崇敬感。我曾读过许多文学名著,但是我并不追求上进。我只是喜欢看书,对于外国文学我不太感兴趣,从来不求甚解,更没有想起应当去做笔记,我只能记住曾经看过的书名和大概的故事情节。
但是白云飞就不同了,他不但可以记清一些名著中的章节,甚至可以背诵,而对于那些人物,比如:少年维特,艾丝美拉达,安娜,郝思嘉,于连等都有他自己的评论,一套一套的。他常说:“其实呀,写这些书的人当初都很平常,可后来,书出了名,人才出了名。”他的观点我说不清,是仰慕呢还是不平:“什么时候,该把这些书都扔到垃圾堆里去!”
“可这些都是精品呀!”
“精品?”他不动声色地说,“我看我们应该超过他们,写出高水平的作品来,而不是总看死人留下来的东西!”
他很激动,脸色徘红,“我早想过了,我要写一部长篇小说!”
“真的?”我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他雄心勃勃的样子,自愧不如。
“真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写一个女性,她既有安娜的美貌,又有郝思嘉的心机,她……是个女强人。嗯,情节既要惊险生动,又要让人感到回味无穷,我要把它写成一部名著,象《巴黎圣母院》、象《安娜.卡列尼娜》一样不朽的名著,写好后,没准儿能拿诺贝尔文学奖。”
“能办到?”我有点迫不及待了,“你想什么时候写?”
“哦,……你知道我要写的是一部长篇小说,尤其是想写成一部名著,这需要花费好多的功夫。我准备半年后动笔,现在先做准备工作,阅读一些书,查一些资料……”
看他忙碌的样子,我有些担心:“时间一晃就过去,好象一切都没眉目。”
“担心什么?”他放声大笑,“真是傻瓜,你知道十九世纪英国诗人济慈么?他矮小、贫穷、病弱、失恋,什么都没有。但有一次他说,有一天我会跻身于英国诗人的行列。你知道么,这就是自信心!”
他还告诉我他已经想好了书名,叫《在海边》。主人公叫莎莎。
我知道有些人写东西时,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过了一个多星期,我才去看他。
他笑了,说想先放放,因为前几日接二连三出了一些事:薜祥哥不养老母亲,还恶声恶气地骂娘;张云娣考上了大学,回来闹退婚;刘五叔想续弦,但儿女们一个也不让。他说想先写写这几件事。
我以为不怎么样,劝他还是写莎莎,但他“咳”了一声:“这很有教育意义,你看不出来?你的文学素养真差。”我是看不出那几件事有什么特别,我为自己的无知脸红。但他的话太伤人,我忍不住戗了他几句。我们都年青气盛,我一怒摔门而出。
他并不挽留我,说:“这样也好等过几天写好了给你看。”
过了一个月,他主动来找我,一见面就向我诉苦,说那几件事搞得他头疼,他想通了,听我的,他要尽心尽力写《在海边》,写莎莎。
又过了一个月,他抱怨我老也不去看他。他的心情总也好不起来,向我诉苦道:“你知道写一部大部头的的书有多难,就象女人生孩子一样,经过很多痛苦,更何况……”
“更何况你要写的是一部传世之作。”
我打断他的话头,心中第一次涌上一种反感。我并不赞同生蛋的鸡比会叫的凤凰实惠的说法,但老人们说的做人要实在,却是紧要的。因此,我平静地说,“我并不怪罪你,我相信你能写出《在海边》。”
白云飞比我聪明,他懂我的意思。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恨,但随即也就坦然了:“你放心好了,我会把它写出来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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