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九七
多年以前曾读过这样一句话:人生遭遇挫折是一项财富。当时心里很不以为然,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阳光灿烂,一帆风顺呢?暴风骤雨的日子还是离我远一些吧!我只想悠悠然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是,97来了。
97年,这个令国人至今记起尚眉飞色舞的年代,于我个人却是个黑色的年度。这一年,原本和我同事的丈夫离开了家,虽然是调任另一个单位做领导工作,可是心里却很不轻松:我单位的1号首长是位女性,我的丈夫在单位没有2号的情况下,以工程师的身份主管工程运行和维修,并一直干了六年。这六年中,1号首长获得了一连串含金量很高的荣誉,而单位里却没有一人被提干入党。六年后丈夫离开家,面对着陌生的工作环境,家庭两地分居,孩子幼小,妻子多病,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位有着一个亮丽而柔媚的名字“晓月”的女人,心地却一点也不亮丽。她把过去和我丈夫之间因为工作意见不合,凡事种种的怨气一古脑儿都发泄到我的身上。她将我转正后本该上调的工资,一直拖迟了二年不兑现,并且不断挑剔、找碴、给我小鞋穿,她一门心思想把我从单位赶走──她想逼迫我自己打请调报告。我咬着牙坚持着,在工资被拖欠的第十七个月,我向上级主管单位递交了书面报告,要求为我落实工资政策。这一下我算是捅了马蜂窝。这位过去工农兵学员出身的1号,很擅长于发动群众搞人民战争,她不遗余力地纠集亲信,对我进行围困,为排斥异已,而组成一道铁壁铜墙。单位上人人自危,无人敢和我接触,和我讲话。她开始罗织罪名,扬言我不遵守劳动纪律,要处分、开除我。一时之间,我成了过街老鼠。她的许多举动,今天想起来很可笑,可在当时,却令我处境艰难。毫不夸张的说,97年,我经历了一次文革,我是这小范围文革中的黑五类。
因为对丈夫的依赖,加剧了两地分居的不适应;因为面对的不公正待遇,加重了胃痛和失眠症。那段日子,世界是灰暗的,没有一丝亮丽的云彩。我的对立面是呼风唤雨、权倾一时、红得发紫的省、市二级劳模,人大代表、三八红旗手。我在孤立无援中等待着上级主管部门的答复,我在渺无希望的等待中绝望。如果没有丈夫每天一次通过电话送来的温情,没有对自己当初以健康为代价换回的对儿子的责任感,我想也许我走不出这道门坎,我的生命也许会在97年打上一个句号。
胜利的转机在最为绝望的时刻出现,谁也没想到,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这位红透了半边天的女强人,就因经济问题被倒悬起来。57万元的亏损,巨额资金的去向不明,令她黯然失色。她已经没有精力再来对我围剿,她得应付一批又一批上级单位的经济审查。四面楚歌声中,树倒猢狲散或因分赃不均、或因怕担责任,她的亲信,四处指控,引来了更大的愤怒声讨。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权衡再三,调转船头,猖狂出逃,在花掉大笔的金钱后,她匆匆去了外市一家单位。我终于渡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放弃了向法院起诉的打算,原本为尊严和个人权益,而准备对薄公堂的举动,已经没有必要,没有人为我平反,因为我原本就是无辜的。强加在我头上的种种罪名已不翼而飞。单位的同事不再视我为洪水猛兽,因为传言我的丈夫又将重回单位,于是不久前的怒目,一变而为春风暖人。我厌恶小人的势利,我鄙视落井下石者的卑劣,我感叹人情的凉薄!但我什么也没说,我只付之一笑。
因为亲身体验到世态炎凉,所以拒绝丈夫的归来。上级主管部门为我落实了工资政策,却又留下了一条小小的尾巴。如果说97年是狂风暴雨,那么98年则是连绵不绝的阴雨天。这让我的心里很不平衡。于是,整个98年我都在努力调适自己的心态。
一直到岁末的一天,我跑上海堤,向着海滩的深处跑出很远很远。容身在一片枯黄的苇叶中,耳听着海风吹着苇叶发出的哗哗声,心中感慨良多。十几年前,我作为一个文学青年,整日沉迷于退稿的苦恼中,徘徊在失意的字里行间,常常到这里来散步。如今多年过去,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我却从一个小女孩走进了为人妻、为人母的中年,虽说是沧海桑田,可人寿能有几何?一切眼前的得失,随风吹过,由它去吧!我想起了那句话:人生遭遇挫折是一项财富。
是的,没有雨雪,大地化为一片荒漠;没有悲伤,人的心会变得寂寞无情;没有97年的挫折,我只是一个清高、骄傲、孤芳自赏的女人,远没有今天的随和、大度和宽容,没有97,我也许不会明白亲情对于个人是多么重要,上苍实在是优待了我。经过了97年,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是生活教会了我理解。
感谢逆境,感谢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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